府里老人说过,宋老爷打小穷怕了,到后来见了银子就不撒手。什么钱都不肯放过。先前做生丝,连刚染过的料子也给人顺走,穿到身上。结果那日谁在墙皮上兴致大发,提了一首歪诗,他也不知道怎么蹭了上去,那诗在背后沾了上去,走了一条街后,有好心人实在看不过去,提醒了他。
宋一藤脸皮厚,一点没难为情,说是如此也算的读书人的风雅,那些笑话自己的才是假风流。
他还当做笑话讲给人听。听的人哈哈笑。
自然他也没那傻。听完人先笑一阵,过后反而觉得这个宋一藤虽然爱财如命,倒真是个实诚人。心里还对他生了好印象。
宋一藤的心机,可不是一般深沉。他喜怒不行于色,可是睚眦必报。这时候哈哈一笑,过后就记恨在心。
他说过一句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六姨娘听他讲过这些往事,宋一藤得意忘形时,跟她说起如何把当年嘲笑过他的人,一个一个坑回来。
六姨娘听了当时开心哈哈大笑。过后心里到底不舒服。一个连当年贫困时被人讥笑都不忘的人,这些年心里只怕长满了阴暗的青苔。长出来的,都是可怕的丑恶的树苗。
“所以你家老爷,怎么可能真心听那戏子的?不过是利用罢了。上一回,那戏子盯着府里另一个受宠的女姬,让你家老爷趁机做了她。后来事没办成,反正你老爷要巴结那宁王差事倒成了。”
事实是,卢菲龄那次也气得要死,把个绿幺没弄死,反而又让她回了府里。
宋一藤笑嘻嘻的拍着胸脯道,此事包在他身上。后来不知怎么又出了主意,绿幺便在很合适的理由下,被郭解看见,以至于宁王最后忍痛割爱,将绿幺送走。
听说绿幺死于非命,卢菲龄高兴极了。赏了宋一藤五百两银子。不过这事六姨娘被瞒得结实,一丝儿不知道。
宋一藤揣着东西急匆匆往宁王府里赶。
越到年前,天便越冷。地上冻的硬帮帮,将他脚硌得生疼。
以前可是有轿子有马骑。如今靠着一双脚,那薄薄的底子既挡不住冷,也防不了疼。
他是舍不得花银子买新靴子。去宁王府里经过步联升,这里专给京城有钱有势的人做靴子。那靴子做的又厚实又漂亮。以前他最爱穿步联升,一双靴子要五两白银,可现在他不舍得买。
等这件事办好,就买一双最贵的,也图个步步高升的彩头!
他可不想再跌一次跤,从山脚一步步爬上去的滋味他受够了,而山顶掉下来瞬间一无所有,他也受够了。
这辈子,他不允许自己再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