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叹口气,说道:“伯母,我若说要娶香菱做妻子,那分明就是骗人了。
如果是小门小户人家,能得香菱这样的姑娘相伴一生,自然是心满意足。
可您也看到了,晚辈家大业大,将来还要走仕途,的确需要一位贤内助帮忙打理家中事务,还要迎来送往接待外客。
此事不但要耗费大量精神,也需要有不俗的见识和手段。我喜欢香菱娇憨可人,却不想勉强她去做能力之外的事情……”
“哈!”
甄母忍不住打断了柳某人的深情告白,一翻白眼,很是生气的说道:“柳公子!你七拐八绕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要她做妾!
我家英莲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甄家也是当地望族,书香门第!此事断然不可!休得再提!”
女儿可是她的掌上明珠,好不容失而复得,爱还爱不及,哪里舍得给人做低三下四的姬妾!
柳湘莲听了并不羞恼,一笑置之。
他这人做事最是谋定而后动,请来甄母方谈及此事,只是为满足香菱的小小心愿,他有百分百的把握玉成此事。
否则,以他不肯干休的性子,早就先上车后买票了,如何能容忍得而复失。
此事不需一蹴而就,时间有的是,还有娶可卿的难题等在前面呢。
柳湘莲心平气和,微笑说道:“伯母不必生气,气坏身子岂不是晚辈之过?此事暂且不提。
您不妨暂且住下,也许伯父是来了京城也说不定。
您可看看我的为人,也看看香菱心意如何。
即便最后不应此事,我也只当自己多了位亲妹妹,仍旧爱她护她,绝不勉强。”
他说的言辞恳切,掷地有声。
甄母听了,虽气犹未平,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到底,老头子不负责任的出走,甄家几乎算是家破人亡了。
寡妇孤女,无依无靠,就是想给香菱找一门好亲事也根本不可能。
但凡是有点儿身家的都只会接受女儿做妾,而不可能做大妇。
毕竟她被拐子收养了十来年,又被人买去做婢女,这名声早就坏了。
此人年轻英俊,性格也好,家里又富足,错过了这茬,真能再找到更好的吗?
且不说他会不会真的如言放手,一旦知道女儿和他脱离了关系,那薛家少爷岂有不找上门来的?岂会白吃这亏?那时该怎么应对?自己一介老妇又有什么能力保护女儿?
关键是女儿这情真意切,分明是千肯万肯的,女大不中留呀,如何能强扭呢。
甄母面上生气,只是爱女心切,故意拿捏。
饱经半世风霜,岂会想不明白这些浅显问题?
香菱早知二郎心意,也芳心暗许,只是直到此刻,才知他竟是这般看重自己,如娶妻一般,先正式与母亲商议。
羞涩低头,暗暗祈祷,盼着母亲快快应下。
岂料母亲竟严词峻拒!
她满眼期盼,可怜巴巴的瞧着母亲,心意尽在不言中。
甄母看着自家女儿不争气,无奈叹气,说道:“今日累了,稍后再说罢。”
柳湘莲自无异议,嘱咐香菱给甄母和绯桃各备一间房,妥善安置。
母女两人不忍分开,夜间同床共枕,说不尽的夜话。
甄母确认女儿果是完璧,柳公子平时也无不轨,分明是特意等自己来了才表明心意。
可见对女儿确属深情,当不至于得手后轻易弃置,最后的顾虑也渐渐打消。
……
次日,香菱早早起床。
平时早饭,她与二郎一起吃。
内院的婆子和两个丫头一拨,碧竹居自有小灶,柳三与小厮、车夫在外院。
如今多了母亲和绯桃两人,自是要多备些饭菜。
经历了这些年的颠沛波折,她最喜这种稳定宁和的日子。
哪怕新增加了丫头婆子,仍坚持自己给二郎做早餐。
这种小两口的日子也不知能过多久呢!
见到女儿侵晨便起,辛苦劳累,甄母让绯桃去帮忙。
她颇为不解,略有生气,打趣似的问:“他口口声声要待你好,怎连个做事的丫头也没有?难道是个吝啬鬼?”
香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脸上始终带着满足的笑容,认真解释说:“二郎才不小气呢!
听三叔说,他以前大手大脚的,一掷千金那种,气的三叔把下人都辞退了,给他装穷,逼得他到处串戏赚钱。
后来受了伤,伤好以后像是换了个人,反倒节俭起来,三叔说还以为他撞客了呢!
家里是有丫头的,只是我不用她们,二郎吃不惯她们做的饭。”
甄母见傻闺女乐在其中,只能无奈苦笑。
因见香菱做饭用的是一种小巧铁炉,而非灶头,好奇的询问究竟。
香菱笑说道:“二郎说我们人少,没必要用大灶,烟熏火燎的。
这铁炉和孔煤都是二郎亲自画图让人做出来的,用的时候打开阀子,不用的时候关上,火也不会灭,比在大灶上又干净又方便还省煤呢。”
甄母越发糊涂了,实在想不出世间还有这样古怪的贵公子,忍不住吐槽:
“他倒是会过日子,只是把你当个老妈子来使。”
香菱一边忙活,一边喜滋滋道:“二郎说啦,给无关的人做饭是件苦事,给自己和,和……那个是乐事!”
说到中间忽然卡了一下,又胀红了脸。
甄母顿时猜到定不是什么好话儿!肯定是平时调戏闺女!
她这下算是彻底死了心,傻丫头已经着了魔,张口就是二郎长二郎短的,没救了。
等到吃饭的时候,甄母更是大开眼界。
这位柳公子竟然也跑进厨房来,端碗拿筷,盛饭布菜,让女儿一同坐了吃饭。
女儿也习以为常,两人互相夹菜,亲密的简直就像一对小夫妻。
说是完璧之身,可这和不是完璧还有区别吗?
甄母苦笑不已,香喷喷的饭菜都吃不出滋味了。
饭毕,她唤住欲要出去的柳湘莲,问道:“公子准备何时让我家香菱过门?”
这是应了?柳湘莲面色一喜,香菱含羞低头。
柳二郎道:“不急,香菱如今才十三四吧?年纪尚小,身子骨都未长成。
小侄年纪也不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一两年再说。”
他打的主意是先娶妻后纳妾,尽量避免后院失火的可能。
婚前纳妾,恐令可卿大失所望。
但这话在甄母听来就意义不同了,认为他不是急色之人,又顾虑女儿,更加放心。
又问道:“你定婚了不曾?对方人品怎样?可别让英莲受委屈。她性子软,将来怕是要任人揉捏的。老婆子可就只剩这一个女儿了。要是她没了……”
说着眼眶泛红。
柳湘莲亦愀然。
上辈子兴尽事了一拍两散,最多给点儿钱。
如今这世道,越是好姑娘越不能随意招惹,一旦辜负,他一时之乐便成对方终身之痛。
他诚恳说道:“伯母放心,那家虽是官宦,但门户不高。那位姑娘也知书达礼,性情极好,且和香菱长得有几分相像,十分有缘。您若不信,改天咱们一起去瞧瞧。”
甄母听了,直嗔道:“尽说胡话!未婚夫妻婚前见面已大为不妥,更何况我老婆子去瞧算怎么回事儿!”
这些道理柳湘莲自然也明白,不过是故意说笑,拉近彼此关系而已。
立刻改口:“您懒得去,那就让香菱去瞧瞧。她要是反对,我就不娶了。”
“呸!这就更是胡话了!哪有娶大妇反要做妾的同意?你也太胡闹了!”
甄母反倒骂起他来。
明知这小公子是在信口胡诌,可还是不由的有些高兴,缓解了心中不甘。
柳湘莲郑重道:“伯母放心,香菱在我这里绝对不会受一点儿委屈,此言天地可鉴。”
像她这样水晶般纯洁无暇的心地,也唯有细心呵护,方能不愧于心。
甄母总算点头应下。
不过,与尤老娘一心一意想要住进柳家不同,她对此颇为踌躇,一心为女儿名声计,坚持要搬出府外居住。
柳湘莲自然不依。
若是没房子那自不必说,明明家里有闲置房间,反倒要岳母孤身住在外面,于心不忍。
几番劝说无果,他只好搬出尤老娘的例子以作开解。
得知他还没娶妻竟已纳了两妾(在她看来,纳妾嘛,住进来便等于进门了),甄母差点儿被气倒,对柳公子的观感由优良转为恶劣。
奈何一时不察,已经许诺,她拉不下脸来毁约。
更何况女儿又是这个样子,身为母亲也只能暗自哀怨。
既然已有先例,女儿又性子软弱,偏偏还要管家,她只好勉为其难,另住了西路一座小院,并不与香菱一般住在主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