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不得不有所回应:“戏园子并未动用柳家一文钱,我只能说这些。
至于你们想要怎么办,和我说不着。
今儿来是吃酒的,酒也吃好了,小侄这就告辞了吧。”
说着起身,拱手一圈儿,抬腿就走,薛蟠忙跟随。
眼见玩儿砸了,贾琏这四代根本不鸟他这二代,柳极忙咳嗽一声。
柳茁和几个年轻人立马站起,抢过去拦住贾琏,说好话赔笑,死活拉住不让走。
柳极道:“琏二爷,你且坐下,听老朽说道说道。”
听他叫自己“琏二爷”,贾家何等讲究礼数?贾琏忙摆手说“不敢当”。
对方倚老卖老,他也只得给个面子,再听听还能说出什么浑话,把今晚混过去就算完事儿。
以前更难堪尴尬的场面他也不是没经历过。
见他坐下来,也不说话,柳极知道先前想的差了。
贾家人嚣张狂妄惯了,向来只有别人曲意逢迎他家,他家根本不懂揣摩别人的心思!
所以刚刚都是媚眼抛给瞎子,好歌唱给聋子,都不济事,人家根本不在乎!
还得挑明了讲!恩威并用,软硬兼施!
柳极笑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柳湘莲那个混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他哪儿来的钱?还不是柳家的!
如今戏园子的股东契书只写他的名字,这是什么?分明盗用族财,偷置私产!
按律该抓了蹲大狱的!至于这引诱他做此事之人,也难逃法网!”
说着,冷冷盯着贾琏。
贾琏愕然,老不死昏了头了?敢威胁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贾家如今虽不济,也不是你等柳家旁支的老废物能指点的!
他冷哼一声,面带冷笑,不理不睬,如似未闻。
见贾琏不鸟他,柳极也不怎么恼火,他本就是装腔作势,也没想着要吓到对方。
随后又缓和语气说道:“但是!咱们柳、贾两家可是世交,情谊深厚!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我们也不是要退股,只不过是想要物归原主而已。
只要咱们再定新约,就这么简单的事儿,你好我好!
两家可是多年的老交情,难道琏二爷连这个面儿也不肯给吗?”
贾琏着实被恶心到,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话,实在太他娘扯淡了好吗!
你老头子没牙的瘪嘴叭叭叭说几句,便要占去十万两的出资份额,算盘倒是打得极响。
可总股本才十万两,还没收齐全!那个没交钱的就是你柳家人!他连根毛儿都没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痴心妄想的主儿?
他贾琏要占股也得借钱投进去呢!
他很想说出实情,可实际的情况根本不能讲。
勋贵人家都知道贾家、薛家有了大买卖,要是得知这大场面只是几万两银子以小博大撬起来的,外面全是大窟窿等着,没钱进来半年以后就得崩盘,恐怕都得红了眼,耗也要耗死他们,然后扑上来吃肉喝血!
贾琏认真且慎重说道:“柳三叔,这件事儿应该去找二郎说,他的股子愿意给谁就给谁。
他若不肯,你们就送他进大牢,发配流放砍脑袋,全都无所谓,犯不着和我。”
柳极自以为已经够给贾家小儿面子了,这可是互惠互利的呀!又没要你一文!
没想到竟然还是不答应!
不禁恨的咬牙,真以为你家还是那一门两公、领袖勋贵的贾家?别人不敢得罪?
脸色阴沉下来:“琏二爷,你这又是何必?只需将契约一换,就这么简单。
戏园子继续办下去,岂不是合则两利?
你若不肯答应,那柳家只能收回出资,到时候戏园子可就成了半拉子,岂不是分则两害?
你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贾琏见多识广,对这等无耻行径,不以为异,说再狠的话办不到都是放屁。
薛蟠听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自己够混账了,没想到姓柳的老头儿年纪一大把,胡子花白,竟然坏到这个地步!
而且诡异是,满屋子柳家老的少的,全都点头不止,认为理所当然的表情。
真他妈见了鬼了呀!
薛蟠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真收了二郎的银子没记账呢?
否则他们何以如此信誓旦旦,仿佛他们看到二郎拿了家里的银子投进戏园?
天地良心!二郎真的一文也没出!
连去雇混混装神弄鬼的小钱,他都没忘记报销掉!
柳家不知所谓的硬要横插一脚,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贾琏也不反驳,薛蟠胸口如有大铁锤咣咣的猛捶,实在忍不住了。
他高声问道:“二郎是靠写戏本子入股,关你柳家什么事?说的好像真的一样,我怎么一文钱没见到呢?”
柳家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薛蟠。
放声大笑,笑声震天,满是嘲弄之意。
良久,笑声渐渐低下去。
柳茁给贾琏面子,可不怵薛呆子,“啪”的拍桌,气势汹汹问道:“薛大爷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呢!你是瞧不起谁!写个戏本就能值十万两银子?你要肯买,我立马找人来给你写!要多少有多少!”
薛蟠犹自不服:“二郎写的别人能写?他演的别人能演?他还要写十本呢!”
柳茁不屑一顾,斩钉截铁道:“别说十本,就是一百本也不值十万两!”
柳极点点头,非常认同侄子的判断,以长者的沉稳说道:“且不说写戏本儿值不值这个价儿,他都还没写出来,谁知道好坏?你们薛家也是世代皇商,肯做这种赔本买卖?贾家公侯之家,会吃这种亏?”
柳家众人纷纷点头,深觉此言有理。
薛蟠歪着脑袋一想,事情好像还真是这样,天方夜谭似的。
可这事儿偏偏就让二郎给办成了!
他越发觉得二郎了不得,着实是经商奇才,只不过耍了几个小手段,硬是用区区几万辆银子,撬动一个几十万两的大生意!
眼前这些柳家人真是愚蠢至极,明明是自家侄子兄弟,竟然想要谋算。
怪不得二郎宁愿和薛家贾家合作,也不去找柳家,必是早就看破这些人的用心。
他再次想到,等一会儿散了场,一定要立马去告诉二郎,让他早做准备,在他面前卖个大好儿。
且不说薛呆子已在想着通报消息,柳家人仍是在喋喋不休的劝说两人要识时务。
其实,这全赖贾珍。
他们认定了柳湘莲投进去十万两,这就是盗用族产,此乃大罪。
若薛家贾家肯合作,那就有财一起发,继续经营戏园子。
若是不肯合作,那柳家就撤资,一拍两散,也能发一笔。
自以为抓住事情关窍,无论如何,柳家立于不败之地,对贾琏和薛蟠说话也越发不客气。
贾琏知道多说无益,也懒得为柳湘莲争辩什么,再次告辞。
见此,柳家众人方知人家是真不在乎他们撤不撤资!
相互低语几句,又迅速换上笑脸。
这次稍退一步,不妄想白捡便宜了,柳极劝说道:“琏二爷若肯玉成此事,送贾家半成股子作为谢礼,如何?”
贾琏好笑,明明是慷他人之慨,竟然也只舍得半成?
不过就算是五成,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戏园子的核心不是钱,而是柳湘莲这个人!
没有他,这就是个普通的戏园子,赚个茶水钱而已,有什么好争的抢的!
即便对方百般挽留,他仍是带着薛蟠走了。
柳家众人归座,十分纳闷,难道他们真就觉得理国公府收拾不了那逆子?
想来想去,他们找出一个理由:必是他们觉得和那逆子合作能占更多便宜,方不肯退步!
“只敢欺负弱子,简直无耻之尤!贾家人太贪了!”
他们愤愤不平的大骂起来。
上策显然已经失败,众人议定:执行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