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向来尽职尽责,对于各项小道消息都感兴趣,但也做不到全知呀。张珂不过是个七品给事中,怎可能时时派人盯着?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态度剧变,戴权也不清楚。
然皇帝垂询,怎能回说不知?
他忙打起精神,心里念头急转,躬身走近些,方开口奏道:“陛下,张珂是吏部侍郎【叶向云】的门生,叶向云又是江南士林之翘楚,反对加征商税、矿税是他的一贯主张,此前也曾奏请革除筹饷司、解散税卒营,都被陛下留中。张珂此举定是包藏祸心,想让众朝臣关注筹饷司!群起攻之!”
这话听着有些道理,永隆帝却不以为然。
张珂此举不仅败坏他自己的“清名”,恐怕还会连累叶向云等师友。
此辈本就沽名钓誉、私心深重,怎肯付出这等惨重代价?
他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觉得该是另有人指使,且目标就是筹饷司!
于是吩咐道:“让赵文海去查!暗中查!”
戴权忙应了,见皇帝心情似乎不大好,低声道:“陛下,老奴近日收到一则消息,与柳主事有些关系,刚刚才想起,不知该不该说。”
“说。”永隆帝淡淡道。
若非作为皇帝,不可闭塞耳目,他都懒得搭理这奴才——你这分明是要打小报告,还扭扭捏捏,真当朕看不出来?
戴权轻声说道:“户部已经制定了烟草征税之策……”
“说些朕不知道!”永隆帝斥道。
这些事户部当然要上奏,还用你这奴才来说?
戴权忙道:“烟帖(指经营许可)一张是五万两银子,须得一次缴纳。这户部不知怎么搞的,对一家商号特许按年交钱,老奴一打听,方才知原来这商号是柳主事家的,这才刚开始便这样,老奴担心,以后……”
他自然不会说换取这等待遇的代价是捐献技术给户部,他不知道很正常嘛。
要说仇怨,戴权和柳湘莲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柳湘莲不曾主动孝敬他,且拒绝了其徒子徒孙的登门勒索,令他暗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说几句,上个眼药。
此前数次使坏,都被化解,他也看明白了,不管什么原因,这小子目前圣眷正浓,很难一次打到,但不妨天长地久时不时来一下,虽不能令他丢官罢职,能在皇帝心里埋上根刺也是好的。
永隆帝听了皱眉。
这等权钱交易谋私利也是寻常,没想到这小子也不能免俗!略感失望。
不过,他也非有道德洁癖的人,臣子能办事,得些便利也无妨。况且也不是免掉了这笔钱,只是交的晚些,想必是柳小子资金短缺。毕竟主要的资产也就是戏园了,偏又捐出了一个月的收入。
这么一想,更觉得难能可贵!
而且,这生意本就是全新的,总要有人先做起来,旁人见了,才会动心加入。
于是,永隆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斥道:“与其关注这等事,你不如好好查查贪污受贿!抓几条大鱼出来!”
之前查过几个贪官,好家伙,收入之大,有点儿让人上瘾呀。永隆帝偶尔也想发笔横财!
戴权悚然而退。
……
这一日上午,柳湘莲也没闲着,在筹饷司与一帮子气焰嚣张的商贾“谈判”烟帖事宜。
自户部发布烟草新政,嗅觉敏锐、闻风而动的商贾不在少数,皆意识到这行当可获重利!
随即便被“震惊”——一张烟帖竟然作价五万两!即便有效期为二十年,算下来平均每年也要两千五百两!属实太过昂贵!要知道,一张当帖(当铺营业许可)才五两银子,纵然十倍加征,也才五十两。相比之下,竟相差近五十倍!
还不止于此,烟草税率近乎三税一,即要承担十倍重税!
众商贾大发议论——户部的人真的没疯吗!本来大为心动,也不禁望而却步,存心观望。
不料,就在众商贾徘徊犹豫期间,忽有名为“赛神仙”的店肆开业,推出名为“香烟”的烟草制品。借助广和楼的高效宣传,顿时在京中引发一股热潮。京都子弟争相抢购,以致价格翻了三倍仍供不应求!
倒不是真的卖了许多,而是没有多少存货,因此限量出售。
可旁人不知呀!只觉这生意分外火爆!要不怎么每天要挂上“售罄”的牌子呢!
随后“赛神仙”的神仙操作就来了,竟搞起“预售”——先交钱,后发货,间隔至少一个月!
须知,日常商业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涉及大额买卖,最多只交个定金,被拖欠货款是寻常事。谁能想到,还可以预收货款!如今都不知收了多少,谁不眼热?!
更何况,京师百姓对烟草之癖好尚属轻的,多是富贵之家尝鲜而已,可在南方和沿海地区,那真是泛滥成灾!此物一旦运到彼处,售价恐怕还要翻几番,可谓烈火烹油。
这行当,谁先进场,谁就会大赚!
在京的各地豪商闻风而动,各逞其能,实力雄厚的走关系,欲早日拿下烟帖,当然,肯定不是掏五万两银子,那也不用走门路了!
而本小利微又胆大的,在购买成品之后,匆忙返乡,已准备仿造!这玩意儿看着又没难度,关键是没见过的人也不止真假,到时异地销售,也不怕查禁!
众商贾走动关系,最后压力汇聚到户部。
面对各种请托,负责管理烟帖的官员头大非常,十分难办。官场勾连,行事岂可随意?许多人是吃罪不起的,他纵然有心任事,也得考虑周祥。如果是寻常时候,收点儿好处给个方便也无妨,可这次的事筹饷司在旁盯着呢!帖子发出去,结果没收到钱,那自己还有好果子吃!
最后意见汇集到顾克贞那里,求他指示。
顾尚书堂堂大佬,怎会操心在意这些?也知这些人的顾虑所在,只一句话打发了:“让筹饷司办理!”
毕竟是一次性收费,账目清晰,工作量也不算繁重。
柳二郎本就是恩荫官,想必也不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