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欠了多少税款?”柳湘莲不答反问。
“哟,你想帮忙?”张二狗听的一乐,还没见过这样上赶着做冤大头的。
柳湘莲人畜无害的笑道:“本少爷乐善好施,难道不行?”
张二河眼珠子一转,思考利弊得失。他此来的目的就是打断毛家贩卖私盐(他最初误认为柳湘莲等人是私盐贩子),逼着毛家卖掉草荡地,最好把这几口灶台也卖掉。但这事儿又不用急,不妨先赚一笔,毕竟这等机会也罕见。
于是咧嘴笑道:“行啊,怎么不行?不多,爷给你打个折,二十两银子就行。”
“你放屁!哪有这么多!往年只不过几钱银子!”毛家少年恨得咬牙切齿。
张二狗摇头晃脑,撇嘴笑道:“小子,刚刚不是给你说了,新开的盐滩也要缴税!”
少年嗤笑道:“别骗人了!盐滩没建成,衙署都没登记,根本不需要缴税!”
“老子说交就要交!”张二河变色怒斥,瞪了一眼,挑衅的扬了扬下巴,而后又转头问柳湘莲:“你到底要不要出这钱?”
“二十两,没问题。”柳湘莲点头道。
没想到还真有傻子!张二河还没来得及欢喜,又听柳湘莲接着说道:“不过,交钱之前,我得先问过你们盐场大使,到底是不是这个数儿,我可不想做冤大头。”
张二狗一愣,随即“呸”了一声,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见我家大人!”
此前他还有几分拿不准柳湘莲等人的身份,不敢贸然得罪,这时见柳湘莲竟然同意代毛家出钱,愈发确定对方没什么背景,所以胆子就大了起来。
毛家少年这时朝柳湘莲喊道:“柳公子别被他骗了!那狗屁大使和他二狗子穿一条裤子,问了也白问!”
“混账!扯你娘的臊!”张二狗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威胁道:“别特么废话,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要么掏钱,要么今儿给你砸个稀巴烂!”
柳湘莲之所以直接来盐场,就是因为知道官员层面难以直接突破,那些可都是人精,又常年勾结在一起,所以打定主意找个小人物作为突破口,再顺藤摸瓜,以雷霆之势将一干蠹虫扫灭。
这位张二狗可谓是天降及时雨,实在可遇不可求。
他摇头说道:“你这态度不行,这钱本少爷不出了。”
“不出了?”张二狗顿时感觉遭了戏耍,恼羞成怒,跳脚叫道:“反了天了!敢耍你张二爷!”
他见柳湘莲年轻,另外两人又一直沉默不语,越发确定是没根脚的小角色,不放在眼里。
脑瓜子一转,突然喝道:“好呀,你们竟敢来买私盐!给老子抓了!”
随他而来的众混混得了指令,丢下毛家父子,一拥而上,舞着棒子,准备拿下三人。
柳湘莲略看了一眼,知这些人都是花架子,也不放在心上,对李原生道:“教训一下,别死人!”
“好嘞!”李原生早气的快吐血了,要是按他的性子,这等人直接打死了账。
他同样看出这些混混是虚张声势的水货,直接向对方走了过去,抬脚就踹,转眼间将一众混混踹翻在地,端是狠辣。
张二狗也不例外,躺在地上打滚,痛的流泪,号丧似的大叫道:“我可是总催!吃的是公家饭!你们这是造反!要诛九族的!”
“滚!”柳湘莲喝了一声。
“就这样放了?”李原生不解气,又狠狠的连踹几脚。
张二狗不敢再留,忍痛爬起来带着人狼狈奔逃,到了远处方敢回头撂下几句狠话。
李原生觉得很不过瘾,说道:“这些人也太废了。”
柳湘莲则摇头道:“不是他们太废,是李队长太厉害。”
听到夸赞,李原生有几分不好意思,呵呵而笑,连说“哪有”。
见他们还有心情说笑玩闹,毛老汉愁容满面,叹说道:“何必打他呢?现在肯定回去叫大使了,柳公子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毛家少年脸上满是兴奋,不屑的撇了撇嘴:“要我看,就该打死!这家伙分明是故意找茬!”
毛大寿对儿子可就不客气了,一巴掌拍上去,骂道:“你知道他故意找茬还不忍着些!”
“忍着有什么用?其他几家都被逼的卖掉草荡地,咱家他肯定不会放过!”少年歪着头顶嘴,并不服气。
眼见他们父子争吵起来,柳湘莲笑着摆手制止,说道:“无妨,我倒想见识见识盐场大使的威风。放心,这事儿不解决,我们就不走。”
虽然怀疑他在说大话,毛大寿也稍觉放心。
尽管嘴里催着他走,可是真要走了,这恶果就要他自家来承担,未必承受的住。
这时见他不肯走,心里稍放松,便请他入内。
这里并不是居住的地方,没有房间可以待客。只找来几个破旧板凳,众人露天坐了。
茶壶茶碗反复洗刷后方才冲了茶端出来,裂痕缺口不少,飘着些粗茶叶子。
柳湘莲略微饮了一口,水质不好,放下茶碗,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毛大寿长叹一声,拍着膝盖,不知怎么说好。
少年愤愤不平道:“还不是为了我家的草荡地!张家原也是灶户,后来发了家,做了总催,越发了不得,打通关节,强占周边草荡,开垦了充作粮田,收成不错还不用纳粮。如今看上我家的,因为一直没谈拢,就想出放火烧荡的损招儿来。”
“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柳湘莲又问。
“还能怎么办?实在过不下去就逃吧,给人当灶丁是活不下去的。”毛大寿无奈道,目光落在一众灶丁身上。
立国之初,朝廷比较照顾灶丁,会给些工本米(后改为工本银),至少可以保持温饱,后来就变成完全给朝廷白干了。现在白干不说,糊口都难,所以灶丁逃亡日多。严重的地方甚至灶丁快逃光了,盐场不得不裁减掉。
少年不同意他爹的说法,恨声道:“凭什么咱家走!就算要走,我先去放火烧掉张家!”
“别干傻事!放火你能捞到好儿不成!”毛大寿连忙摆手反对儿子的提议。
柳湘莲插嘴问道:“我刚听你们提到晒盐,怎么你家仍是煎盐呢?”
毛大寿苦笑不已:“因为草荡被烧了,买柴太费钱,老汉就想改为晒盐,可这盐滩也不好建,这不还没建成呢,就被姓张的盯上了。”
此时福建已普遍采用晒盐技术,而两淮盐区则完全煎盐,长芦盐区有煎有晒。
晒盐技术迟迟不能推广,不仅是投入不足的问题,也是因煎盐相对来说更容易被官府掌控,灶户有几口锅一目了然,一天一夜能出盐多少也有数据,这样一来想瞒报就难了。晒盐则会受到刮风下雨的影响,收多收少谁知道?
柳湘莲又问:“要是改做晒盐,你觉得同样的人手产量能增加多少?”
毛大寿越发觉得这少年身份不凡,竟然丝毫不把教训张二狗的事放在心上,还有心情问东问西的,没准儿真能解决问题。
他也豁出去了,知无不言说道:“产量肯定会增加,但也难有个准数儿,主要是天气影响太大,遇上刮风下雨,说不定都白干。而且晒盐需要的盐滩面积大,越往内陆地势越高,少不了还要靠人手提肩扛。总得来说,正常年景产量翻倍是不成问题的。”
柳湘莲与毛家父子闲聊一阵,问了许多细节问题,心里的打算越发清楚。
这时候,张二狗也跑到了盐场衙署,找盐场大使告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