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芦台场多了几分节日喜气。灶户停下煎盐,青壮停止施工,忙活着给新建成的房屋居舍张贴对联和年画,清扫打点,摆放祭品,准备年夜饭等,其乐融融。
柳湘莲却没有休息,召集下属在场署大堂开会。
在座者神色凛然,感觉有大事发生。
朱凤阁刚从天津赶来,打量柳湘莲一番,叹道:“月余不见,柳大人清减不少。”
旁人也配合着说:“柳大人一心为民,终日奔劳,着实辛苦。”
听了这些奉承之语,柳湘莲笑了笑,摆手道:“诸位也都辛苦,何须谦虚?”
随后问道:“朱兄,运司搬迁之事有进展没有?”
因河道变迁,长芦南司所属的盐场须依靠马骡运载,运输成本高昂,致使盐商不愿意前去支盐,而北司所属盐场则供不应求,盐业由南向北转移是未来趋势。
所以柳湘莲建议将运司衙门由沧州迁到天津,以便实施盐业管理,此议已征的户部同意,并经永隆帝批准。衙门搬迁不是小事,涉及方方面面,运司官员也未必愿意,朱凤阁受命跟进安排。
“衙署选址已定,尚未开建,现今已筹集三千两捐款。”朱凤阁简略说了。
这也是历朝惯例,地方上想修建衙门则由官员自己筹钱,而非朝廷划拨资金。
柳湘莲很是无语,三千两对百姓来说或许不少,可运司又不只是建几个办公房就行,这点儿根本不够用。
他懒得理会,对众人说起会议目的:“你们也知道,盐场普遍存在问题,此前动静闹的太大,许多步伐之辈闻风潜逃,隐匿无踪。不得已,本官只好假意不作追究。近来探得消息,此辈见风平浪静,心存侥幸,竟又潜回,继续作威作福,是时候收网了。”
刚说完,朱凤阁便神色激动的站起,面向柳湘莲昂声道:“早该如此!盐场大使没几个干净的!灶丁过的猪狗不如,鬻儿卖女也难果腹,此辈却一味盘剥不止,锦衣玉食,享乐无度,下官恨不能手刃之!”
柳湘莲举目瞧他,微觉奇怪:“朱兄是读书人,怎的这般暴躁?”
朱凤阁面现忿色,怒声说道:“此辈活在世上徒造罪孽,稍存良知者谁又不恨?何况下官也是灶籍出身,早年先父母便是被这等败类逼迫至死,最知其恶!”
“竟有此事?”柳湘莲惊的睁大眼睛,更为诧异,他此前并不知道。不过也没有追问详情,想必后来另有际遇,自己何必揭人伤疤?
拱手说道:“这次正需朱兄相助。长芦北司共计九场,除天津四场外,尚有永平府五场,弟拟亲去清查,也就顾不上南司十一场了,只好请朱兄代为巡查整治。”
忽然得了独挡一面的重任,多年郁郁不得志的朱凤阁很是激动,忙问道:“可否如大人之前一般处置?”
近来他对公审心向往之,大快人心,颇为着迷。
柳湘莲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所作所为颇遭非议,若非永隆帝刻意袒护,早被罢免问罪了,朱凤阁何能和他相提并论?这怕是取死之道。
于是劝说道:“依弟之意,朱兄此行不需太过严厉。此前严惩作奸犯科者,是为了彻底掌控盐场以便实行改建,而南司众盐场不便运输,暂无改建计划。当然,灶丁悲苦至极,不可不救,朱兄可视情况决定,无非是提价、减税、贫寒者给与补贴。如果有民愤极大的也可拿下交运司惩处,你自己不必出面,以免招人忌恨。作恶有限的也不必太过苛刻,姑且放他们一马。”
朱凤阁不解,皱眉道:“清查积弊,惩治不法,这与是否改建盐场有什么关系?何须轻重有别?至于招人忌恨,下官并不惧怕。惩恶扬善,方不愧朝廷信重。”
柳湘莲知这家伙有点儿执拗,便另作解释:“南司诸场靠近山东,消息容易传入两淮,所以弟以为动静不宜太大,以免徒增纷扰。”
朱凤阁听了很不以为然,两淮盐商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你柳大人行事?
毕竟上下有别,也不强辩,作揖说道:“柳大人放心,下官心中有数!”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这些败类。
柳湘莲知他没将自己的良言听进心里,也不再多说。
之所以任用朱凤阁,说到底是柳湘莲手下没人,较之其他属员,朱凤阁敢于任事,便极为难得。
柳湘莲不想他太过得罪人,以免遭人报复算计,过早夭折。但他若一意孤行,也只能任他去做,到时尽量出手施救便是,人总要受些挫折方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