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万分纠结,贾琏终于落脚,回转身来,却见柳湘莲自顾自的喝茶,倒是很有闲情雅趣的样子。
贾琏知道对方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且不屑与他虚与委蛇,只能降低心态,以祈求的口吻说道:“二郎,莫非真的不成?”
见他服软,柳湘莲觉得差不多了,便说道:“琏二哥既然开了口,做兄弟的不能说个不字。不过,玻璃厂是小弟手中最赚钱的,二哥准备出什么价?”
有门!终于听到想听的,贾琏心情激动,忙走过来抓住柳湘莲的手臂,一脸郑重之色:“二郎果然够义气!愚兄已备下三万两银子,只换玻璃厂三成股份,怎样?”
在他想来,这已经足够了让利了,相当于玻璃厂作价十万两。
但出乎意料,柳湘莲没有丝毫喜闻乐见的意思,反而不动声色地拨开贾琏的手,摇头说道:“琏二哥果然精明!”
顿了顿,方才说道:“实话说吧,玻璃厂小弟本是准备自家持有的,就算是琏二哥你,这个价格也属实太低。”
“这还低?”贾琏有些意外,心生不满,但仍不放弃:“那依二郎之意呢?”
稍作沉吟,柳湘莲终于开口:“三万两,可占股百分之三。”
“什么?!”贾琏惊呼出声,差点儿惊掉下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湘莲。
他自然清楚柳二郎不是好相与的,也没料到这厮竟然这般狮子大开口!
按这么算,岂不是说玻璃厂价值百万两?可半年前你柳二郎手里才有几个钱?当初为了成立三和商号,可都是薅了薛家羊毛,借鸡生蛋的!
贾琏不是没有估算过,他甚至敢断言,玻璃厂的股本最多不会超过五万两银子!
此时要价百万两,简直是把自己当冤大头了。
“二郎,这个价格委实太高,能不能降低些?”虽然心下不满,贾琏却没有表现出来,腆着笑,讨价还价。
柳湘莲端着茶,也不喝,只用茶盅盖子拨弄茶水,看着茶叶子翻滚。
思忖了半晌,方才说道:“这样吧,我拿出玻璃厂四成的份子发售,划为四千股,每股底价一百两。琏二哥你人缘广,由你负责此事。若能尽数卖出,超过四十万两的溢价部分,咱们兄弟二一添作五,一半作为琏二哥购买份子的款项,但最高不超过一成股本。如何?”
贾琏算数不佳,一时没算明白,但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稍一回味,他很快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三和商号增资募股时,凤姐提的主意?自己人先增发股份,然后溢价转售给外人,从中大赚一笔?
记得凤姐当时被柳二郎好一顿驳斥,最终募集的资金全部投入三和商号,而不是归于商号股东。
贾琏不禁皱眉问道:“记得二郎曾说过,募集到的钱得给商号作为股本。如今怎的改了主意?”
“此一时彼一时,这怎能混为一谈?”
柳湘莲丝毫没有食言自肥的觉悟,耐心解释道:“三和商号当时背着大窟窿,负债数十万两,如不增加股本,势必崩盘瓦解,全是镜花水月,众位股东将会血本无归。现今玻璃厂并无外债,资金充裕,产品供不应求,获利丰厚,自可待价而沽。这个价我都觉得太低了,一二年后绝对翻倍。琏二哥若不看好,此事便作罢。”
柳湘莲浑不在意,自顾自喝茶,摆明了对这事儿不大上心。
贾琏垂头不语,脑中飞速算计:股价虽贵,柳二郎到底给自己留下条出路,只要运作得当,说不得自己最后能白得一成股份!就算办不成,也不过是多费些唇舌,没有什么损失。
想清楚利弊后,他忙说道:“此议甚好,甚好!就这么定了。二郎你放心,哥哥定然给你办好此事。”
柳湘莲会心一笑,拱手称谢道:“那就有劳琏二哥了。”
说完玻璃厂入股的事,贾琏仍旧赖着不走,笑说道:“二郎,自从你做了官,忙于公务,兄弟们不便打扰,已经许久不见。听闻你回京,众兄弟们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醉仙楼为你设宴洗尘,还请务必到场。”
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柳湘莲多半能猜到,应该与琏二差相仿佛,逐利而来罢了,他们没多少钱,有钱的是背后的家族。这次增资入股,多半也要这些跑前跑后忙活,于是爽快应下:“好,到时我会去赴宴。”
夜色已深,说完事情,贾琏便起身告辞。
临别之际,他迟疑道:“二郎,有句话为兄不知该不该说。”
柳湘莲不禁一笑:“通常讲这句话的人,已经打定主意要说了。”
“哈哈,好像真是这样。”贾琏尬笑几声,随后敛容说道:“二郎,你在长芦整顿盐务,固然为朝廷增加了盐课,但也损了不少人的利益。现在京中对你恨之入骨的不在少数,要注意安全呀。”
柳湘莲得罪不得罪人,安不安全,贾琏并不在意,只盼着他别在自己入股玻璃厂前出事儿。
这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柳湘莲暗自警醒,拱手称谢道:“多谢琏二哥提点,我省的,会留心的。”
他当然知道自家仇人极多,而且他在明,对方在暗。
可是知道又能如何?只要认真做事,肯定会得罪人的。
不做事或许安全,但无法出头,不出头则终究是任人宰割的命运!
半年前他身份卑微,不涉及重大利益,在京中尚能依靠贾家庇护,勉强苟活。
现在贾家已经护不住他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抱紧永隆帝的大腿。
当然,要不是心怀反意,另有打算,他也不敢做这样得罪人的事儿。
贾琏自觉提醒到位,也不再多说,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