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加劲儿鼓动道:“这怎么是闹事?扬州市井萧条,俱因钦差胡作非为,百姓苦之久矣,吾等大义在手,只要……”
未等他说完,薛蟠已不屑听下去,嗤笑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钦差大人一心为公,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岂是你能污蔑的?我看你脑袋被门夹了!全是浆糊!”
劈头盖脸的骂完,他扭过头,报功似的看向柳湘莲,笑问道:“二郎,我说的可对?”
柳湘莲满意又无奈的点点头:“文龙说的不错。”
沈韵愕然失色。
他原想着薛蟠作为金陵人,说句攀交情的话,也是江南老乡啊,怎么如此不给面子?顿时呆住了。
这却给了庄贤义扳回局面的机会,他心里早认定柳湘莲等人就是钦差手底下那帮少年打手,甚至是头目。
于是忿然作色,抬手指着柳湘莲,对沈韵说道:“沈兄!先前此人处处维护狗官,必是狗官爪牙无疑!姓薛的想必也是如此。何必再和他们废话?有辱你我身份!”
庄贤义自恃现场多是扬州人,敌寡我众,优势明显,很有勇气的冲柳湘莲等人叫嚣道:“尔等走狗,还不快快离了此地!风雅之所,不容尔等玷辱!”
在场也有其他人跟风鼓噪,试图驱赶他们离场,排外风气哪里都有。
形势突变,自家成了众矢之的,薛蟠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气的他哇哇大叫:“凭什么叫我们离开?老子也是花了钱的!”
场上两方人对峙起来,一方人多势众,一方形单影只,眼看就要爆发肢体冲突。
李小婉作为主人,哪里容得他们大打出手,这些家具可都是名贵货色!
她连忙起身,几步走到中间,将两方人隔离开来,打圆场劝道:“诸位且听小婉一言!良辰美景,何必无端置气?请都请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嘛!”
“不行!必须将他们赶出去!”庄贤义大声急呼鼓噪,就差说扬州妓院不欢迎你。
李小婉狠狠瞪了庄贤义一眼,暗自生恼,此人好不识趣!且不说他也是新客,甚至没听说他点过节目,不知道是蹭谁的门路进来的,哪儿来的脸面在这里咋呼?
面色一冷,李小婉盯着沈韵道:“沈公子,你的意思呢?”
沈韵知道佳人生气了,反正也示威过了,便大度劝道:“庄兄,看在小婉姑娘的面上,且不与此辈计较!”
庄贤义也觉得挣够了面子,何况是沈韵开口,不能拒绝,于是甩袖归座。
薛蟠仍欲叫骂,被柳湘莲等劝住。
场间氛围被彻底破坏,李小婉头痛接下来怎么办,说个什么话题才不至于再引发纷争。
她忙着安抚,偏有人不嫌事儿大,韩雅最喜挑弄人心,看这些公子哥争风吃醋。
这时一脸好奇之色,对数人中看起来最为蠢笨的薛蟠问道:“薛公子,你们真的认得钦差大人?”
柳湘莲等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现场之人都想不到钦差本尊就在其中。
薛蟠喜好卖弄,何况是娇娃软语相询,吐气如兰,心头火热,恨不得凑上去,大笑说道:“当然认得!不仅认得,我和他还是好兄弟呢!那是情比金坚!”
柳湘莲等人听他胡说八道,哭笑不得。旁人也笑而不语,以为这莽汉在吹嘘。
韩雅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笑容宛媚,俏皮问道:“是吗?钦差大人多大啦?听说他很年轻呢,是真的么?”
见过柳湘莲的官员和盐商不少,关于他的年龄容貌自然也传了出去,不过却夸张许多,有的甚至说他是黄口小儿。
听者自然不信,就算年轻,想来至少也该二十多岁了吧?韩雅便如此想。
薛蟠喜道:“当然年轻!就和我差不多!”
韩雅追问:“听说他还很英俊?”
薛蟠更加得意:“当然英俊!也和我差不多!”
薛姨妈年轻时也是美人,薛蟠底子不错,这半年又常跟着税卒受操练,精神气质好了许多,初看倒也能唬人。但若说他和柳湘莲差不多,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冯紫英不由失笑:“文龙,原来你和柳大人长得差不多!受教了!”
陈也俊和卫若兰也齐声道:“受教了!”
薛蟠本来得意非凡,信口胡说,这时猛然想起,正主儿就在跟前呢,不由大窘。
他抬手摸着脑袋讪笑道:“柳大人比我还要俊那么一点点儿!”
说完这话觉得还不够保险,干脆指着柳湘莲道:“就和他差不多!”
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柳湘莲身上,的确卓尔不凡,挺拔秀气,端是出众。
其实不仅柳湘莲,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俱是俊雅人物,让其他所谓的佳公子黯然失色,商贾之辈更是无地自容。
众女只觉眼前发亮,芳心暗动,刹那失神,眼中流露出歆慕之意。
这场景被众位公子瞧在眼里,心里泛酸,敌意大增。
沈韵不由的冷哼一声,面露恨意。庄贤义本就是攀扯他的关系进来的,这时自然要效力,旧事重提道:“怪不得要替狗官辩解,果然是爪牙!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混账!你说谁是狗官?谁是爪牙!想死么?”薛蟠顿时怒了,站起来暴喝。
这些人他可不放在眼里,当初冯渊说打死就打死了,何况此人竟然连柳湘莲都骂了!这还了得!
庄贤义认为在场之人都对柳湘莲等有意见,己方人多势众,是以丝毫不惧,堂而皇之的倒打一耙,昂然斥道:“口出恶言,果然是粗鄙伧父!莫非还想动手不成!这里是扬州,不是你等撒野的地方!”
南北朝时,南人讥北人粗鄙,蔑称之为“伧父”,后用以泛指粗俗、鄙贱之人,犹言村夫,是骂人的话。薛蟠怎会不知?何况他乃金陵人士,自视甚高,无端被辱,暴怒难制。
“好小子!敢骂爷!今儿不打死你这混账,爷爷不姓薛!”
薛蟠撸起袖子,边骂边要冲上去。
“文龙回来!”柳湘莲喝道:“做什么?这一年白教你了?遇事冷静都忘了?坐下!”
薛蟠虽止步,却梗着脖子,额头爆出青筋,指着庄贤义忿然道:“狗贼欺人太甚!欠收拾!”
“疯狗冲你吠,你也要冲疯狗叫么?快回来!”柳湘莲喝道。
薛蟠仍然不服,但不敢违逆柳湘莲,只好退回去坐下。
庄贤义以为柳湘莲怕了,而且自己被骂作疯狗,自以为受辱,反击道:“人必自辱而人辱之!你们活该!”
“你!”薛蟠扶着膝盖,又想站起。
冯紫英道:“文龙坐下!且看二郎的。”
他笑着对柳湘莲道:“二郎,你说怎么办?兄弟们在京城都没受过这个气呢!”
柳湘莲白他一眼,还能怎么办?难道动手打架不成?钦差大闹妓院,传了出去他颜面何存?皇帝知道了也得骂他。
看向薛蟠,他问道:“文龙,你忘了来此的初心了?”
薛蟠瞪眼,讶然不解:“什么初心?”
“你来此地本来是想做什么的?”柳湘莲问。
薛蟠想了想,忽的一拍脑袋,对呀,老子来这儿是想一亲芳泽,和这些鸟人吵什么?
于是笑道:“二郎提醒的是!只是这些渣滓太聒噪。”
两方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但总算没有打起来。
李小婉这才放下心,瞪了作为罪魁祸首的韩雅一眼,语音清脆说道:“诸位看在小婉的面子上,请勿动怒。小婉准备了今年的六安新茶,请诸位一品。”
接着便命丫鬟进来重新奉茶,场间氛围总算和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