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默品茶,不管懂不懂得欣赏,都纷纷出言盛赞。
沈韵不想说话的机会被柳湘莲等人抢去,主动问道:“小婉姑娘,不知你将来作何打算?”
因金主大量消失,这些妓家难以维持昔日牌面,最近散去不少人手,此事沈韵有所耳闻,心里不由生出些想法。
往日众星拱月,想一亲芳泽而不可得,怎么也轮不到他。可如今主要竞争对手都去了,尤其是一帮子有权有势又喜欢自我标榜的老男人消失不见,他觉得机会来了。
沈韵这点儿龌龊心思,李小婉怎会不知?她对此人并无情谊,装作不解其意,温婉笑道:“小婉薄命,不过浮萍,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沈韵满脸疼惜状,深情说道:“小婉,你何必自轻?凭你色艺,天下罕有。如此年华,安可虚度?”
李小婉佯作不解,反问道:“如今日这般与诸君饮茶谈笑,小婉便觉欣然欢喜,不胜满足,又怎会是虚度年华?”
韩雅见两人来回打机锋,心下好笑,按捺不住,纤指卷着秀发玩弄,娇笑问道:“沈公子何必这般遮遮掩掩?若是心悦小婉姐姐,何不为她赎身呢?今非昔比,想必张妈妈也不至于再奢望那么多钱。”
李小婉转头嗔视,轻斥道:“韩雅妹妹,你胡言乱语什么!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好啦,我不说还不行么!”韩雅俏皮一笑,收声不语。
沈韵却打蛇随棍上,一脸热切的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小婉并不回应,不想在自己从良的事上继续纠缠,转移话题道:“沈公子,今日有新友前来,且容小婉认识认识。”
薛蟠早瞧着沈韵不爽了,歪着脑袋叫道:“喂!人家小婉瞧不上你,你还纠缠什么?非要让人说出来么?真不要脸!”
“你!”沈韵恼羞成怒,很想叫人进来教训薛蟠,可是偏偏没有仆役跟随,身边的朋友也不好出言呼喝,气的浑身乱颤。
庄贤义忙凑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莽汉懂得什么!沈兄不必理会。”
见沈韵气急败坏,李小婉暗爽,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但她也不想理会薛蟠这个粗人,于是笑容温婉的看向柳湘莲,问道:“刚刚听薛公子说,诸位与钦差大人相识?可是真的?”
柳湘莲点头承认。李小婉笑道:“都说柳钦差喜欢任用年轻人,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未等柳湘莲回话,秦萱萱歪着脑袋,娇憨问道:“杨公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柳湘莲笑道:“自然可以。”
秦萱萱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想问问,钦差大人何时走呢?他来了不短时间了,差事还没办完么?再不走,我的私房钱可要花光了,这可怎么办呢?”
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柳湘莲一时愣住。沈韵等人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气势大涨。
“就是这是民心啊!”庄贤义握拳道,很是感慨,颔首不已。
冯紫英等忍笑看柳湘莲出丑。
被所有人盯着瞧,柳湘莲一时有些尴尬,便道:“这可说不准,至少要等盐业稳定,才能离开。”
听到钦差还不走,秦萱萱很失望,秀气柳眉一蹙,烦恼道:“这样啊!那我可要省着花销了。”
她忽然道:“你说他这次来扬州是为什么呢?先把盐业闹得乱糟糟的,然后还要费力整治,什么都不动不好么?”
“哼!若不折腾,钦差大人怎么捞钱呢!”庄贤义意有所指的说道。
众人出声附和:“就是,来时三条船,回去怕是三十条船都不够!可是捞够了!”
柳湘莲看出秦萱萱并非故意找茬,而是确有疑惑,并不生气,反而含笑问道:“萱萱姑娘,我且问你:一斤盐,出场价不过几文,到了外面,少则十几文,高的甚至五六十文,如此暴涨,你可知何故?”
秦萱萱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皱眉想了想,猜测道:“朝廷要收税,盐商要赚钱,自然得涨价喽。”
柳湘莲道:“你说的是部分原因,实际上远非这么简单。除了要缴纳盐课和保持利润,食盐运销的每个环节都需要打点,下到巡盐兵丁,上到一省主官,无不占好处。而这些打点的费用,全部被盐商算作成本,加入盐价中,这才让盐价上涨数倍甚至十倍!而盐商为得暴利,压价收购,高价销售,甚至偷逃盐课,贩卖私盐。盐政积弊如此之深,盐课匮乏,已然影响朝廷运转,百姓也深受盐价高昂之苦。柳钦差此行,便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你说该是不该?”
秦萱萱思索的说道:“听起来倒是应该,可怎么闹得我们没法做生意呢?我们也没害谁吧?”
柳湘莲道:“秦姑娘以为,那些豪客的钱是哪儿来的?盐官盐商花钱大手大脚,可他们荷包里的,并非合法所得,而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是六省数千万百姓在为他们挥金如土的豪奢买单。如今到了该还账的时候。”
“是这样么?”秦萱萱将信将疑。
李小婉聪慧,早知其中缘故,这时佯作刚刚明白过来,叹说道:“原来如此!听君一席话,方知原委,看来柳大人倒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沈韵见不得李小婉赞誉钦差,冷哼一声道:“小婉姑娘,这话还是不要轻易说。钦差办案无数,其中难道就没有冤假错案?我却不信!其他人不知道,王叔父我是晓得的,向来清正廉洁,竟然也被抄家问罪!还有天理吗?”
庄贤义道:“正是!王大人可是经常出资支持我等士子的诗会,是位端方君子。”
柳湘莲扬眉问道:“不知你说的王大人是哪位?”
沈韵道:“盐运司的盐运副使,王玉然王大人!”
柳湘莲不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啊!”
他看向沈韵,说道:“你既然不相信官府搜查到的证据,那我也不与你说证据。我只问你,从他家中抄出白银六万两,黄金三千两,书画古董无数,俱是精品,这总做不得假吧?钦差没必要下这么大的本钱给他栽赃吧?可众所周知,此人出身寒门,乃是寡母纺织供他读书,家中非豪商巨贾。请问他若真的清正廉洁,何以短短数年便积累下如此身家?天上掉下来的么?”
“这……”沈韵顿时没话说了,张口又闭上。
韩雅似乎想起某事,笑说道:“小婉姐姐,这位王大人不是想纳你为妾么?”
“竟有此事?”沈韵猛然抬头,只觉无比荒诞,愤慨无比道:“老东西!他还跟我说风尘女子不可进家,会玷辱门楣!真是无耻老贼!”
这韩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破事儿也敢乱说!
李小婉暗恼,狠狠瞪她,故作咬牙切齿的模样,要伸手抓她。
韩雅俏皮的吐吐舌头,躲闪讨饶。
李小婉转而问柳湘莲:“杨公子,柳钦差固然造福百姓,却令我等陷入困苦。难道我等便不是朝廷治下的百姓么?”
柳湘莲自然不能说不是,顾左右而言道:“小婉姑娘,我瞧着今晚至少能收入数千两,足可抵得上数百灶户一年所得。这可只是一场表演的收入,如此还不够么?”
李小婉苦笑道:“杨公子,这账哪儿能这么算?这馆舍要不要付租金?乐师舞女丫鬟小厮要不要给钱?乃至穿衣饮食,哪儿不需要花钱?何况这等聚会,也不能天天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