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外面等着!”
一路飞奔到赶到营地,遥见禁卫军只是列阵门前,并没有展开进攻,柳湘莲这才放下心,松了口气,对护卫吩咐一声后,自己翻身下马,独自向禁卫军阵列走去。
待走到阵前,看清马上正冷冷望他的那位皇子,方知今日来此的是安王,怪不得能调动禁卫军。
此前朝会时他也曾见过安王,远观而已,没有交谈——那时他官低位卑,不提一哂,入不得皇子法眼。
安王的眉眼和永隆帝有几分相似,眉毛粗重,双目炯炯。或许是成长环境不同,二人性情迥异。永隆帝老谋深算,外人难知其心意,待时机到了,才会突然发难。
这位安王便有些浮躁,甚至比弟弟三皇子靖王都不如。现今想要对付柳湘莲的不在少数,只是碍于永隆帝的宠信,都不愿意出头,不想他这做儿子的竟冲锋在前。
“臣,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柳湘莲,拜见安王殿下!”
柳湘莲穿着崭新的三品文官官服,站的笔挺,不卑不亢朗声自报家门,而后方一板一眼拱手作揖。
安王正想开口斥责,准备了好多话儿,结果听了他自报家门,心口似被顶了一下。
朝廷堂堂三品大员,即便他身份尊贵,也不得不表示起码的尊重——尊的不是柳湘莲,而是朝廷政体。
郁气积结难消,顿了顿,安王睥睨而视,冷笑嘲讽道:“柳侍郎好大的官威!怪不得税卒营视皇命如无物!”
明知他是要找茬,完全讲不通道理,柳湘莲也不得不虚与委蛇,做些表面功夫:“殿下何出此言?臣甚是不解。”
安王抬手指着税卒营营地,喝问道:“不解?你的税卒营都反了,你还敢说自己不解!”
柳湘莲抬眸正视于他,掷地有声道:“殿下慎言!税卒营是朝廷的,是陛下的,却绝不是臣的!税卒营屡立大功,目下刚从两淮千里回返,正翘首以待朝廷封赏,如何会在此际造反作乱?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简直荒谬!殿下身份虽贵,然污蔑功臣却非明智之举!”
见他竟义正言辞反驳,安王生生气笑:“孤污蔑功臣?他们连陛下圣旨都敢公然拒接,还不是造反?那什么叫造反!非得提刀杀进大明宫吗?”
见他气急败坏,柳湘莲也不急不慌,问道:“请教殿下,殿下所言圣旨,究竟是给谁的?又是何内容?”
安王冷笑道:“圣旨是给孤的,命孤提督税卒营!你有异议?”
“臣无异议,恰恰相反,臣此来即是为交接税卒营事宜。圣旨既然是给殿下的,接不接都取决于殿下,又哪里轮得到税卒营拒接?他们可没有拒接的资格。所以,殿下说税卒营拒接圣旨,甚是不妥。”柳湘莲一本正经说道。
安王身份尊贵,谁不待他毕恭毕敬?还没见过这等无耻之辈!
他抬手怒指,喝道:“信口雌黄,纯属狡辩!孤为新任主官,税卒营却拒孤入内,连营门都不开,岂不是抗旨不遵?”
柳湘莲容色淡然:“殿下容禀,依税卒营条例,凡遇不确定之情形,则闭营自守,以待主官亲至。禁卫军大举压来,此前从无此等事,事先又未作一语通知,谁知是否为匪人假扮?亦或是有人图谋不轨?总须打探清楚,免得给不轨之徒可趁之机。”
“你!”听他暗戳戳污蔑自己,安王不由大怒:“柳湘莲,莫以为陛下宠信你,孤便奈何不得你!”
“殿下,陛下信任,臣必誓死报答!”柳湘莲朗声说道。
安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他心里很清楚,将柳湘莲赶出户部是永隆帝和朝臣间的妥协,自己若不知进退的和柳湘莲亲自掐架,不论输赢都会在父皇眼中形象大坏,反倒叫旁人称心如意。
但作罢又不甘心,转念一想,他冷笑反问:“税卒营条例不过是你所拟定,难不成竟比圣旨还要算数?置陛下于何地!”
柳湘莲摇头道:“此言差矣!税卒营条例是臣所拟不假,可也是在户部、兵部备过案,有何不妥?税卒营亦为军营,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诏令,古即有明例。臣为税卒营主官,尚未交接去职之前,职责如故。殿下欲接手,何不来与臣交接,反而对士卒开口?此辈素无学识,不过背记些条例,懂得什么朝廷法度,体制规矩?殿下此举,岂非强人所难!另外,臣倒要问一句,殿下如此匆忙急迫,难道也是奉命而为?”
“好好好!孤说一句,你倒是有百句千句等着!果然是口齿伶俐!不愧是登台唱戏的!”
安王辩不过,便胡搅蛮缠,诋毁人格。
他身边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穿着五品文官服,见二人话不投机却又说个没完,偏偏安王落了下风,便走近几步,凑近了小声提醒:“殿下,入营要紧,何必与他费口舌?日后再作计较不妨!”
安郡王受了一肚子气,偏偏不好发作,强忍着道:“那就请柳侍郎入营办理交接吧!”
“臣,遵命!”
柳湘莲行过礼后,转身信步走至税卒营门前,入目便看到满地铁蒺藜,密密麻麻,都没个下脚的地方。心道,你们可真能糟践好东西!怎么把门儿都堵了!
抬起头来,他朝里面喝道:“开门!”
税卒营士卒早看到他了,有了主心骨更不怕事儿,一直在等待命令。
这时随着他一声令下,营门迅速开启。
当先冲出一小队人来,动作麻利地搬开拒马桩,又拿了大竹扫帚打扫铁蒺藜,清理出入营通道。
李原生等骨干随后整齐出来恭迎拜见。瞧见柳湘莲的官服补子竟换成了孔雀,分明又高升了,而非他们所猜测的遭了难,一时又欢喜又为难,不知该如何称呼。
柳湘莲探寻的目光扫过众人,见李原生对他微微点头,知诸事已然办妥,于是朗声道:“全部人等,速至校场集合!”
“遵命!”李原生等人抱拳领命而去。
柳湘莲回返禁卫军阵前,对安王抬手请道:“殿下,可以入营了,请吧。”
看他对税卒营如臂使指,安王心里好不羡慕,却仍旧摆着脸色,冷哼一声,策马向前。
但在营门口处,守门税卒竟然阻拦他!
安王不由大怒,以为又是柳湘莲作梗,回头怒目而视,喝道:“柳湘莲,你意欲何为!”
天地良心,这真不是故意的,柳湘莲忙解释道:“殿下,营中不得骑马,更不得纵马,并非针对殿下。还请下马步行!”
安王反问:“孤若是就要骑马呢?”
柳湘莲无奈道:“那今日怕是无法完成交接了。”
“好好好!”安王连喝三声,此时急于入营,也不与姓柳的计较,翻身下马,昂首阔步进入营中。一干属员和禁卫军头目随后而行。
随着刚才柳湘莲一声令下,税卒营早已发动起来。
人马声嚣,一支支十来人的小队,着装严整,装备齐全,从各自营房内出来后,呈纵队小跑着赶赴校场。除了极少数指挥呼喝之声,决然没有一丝杂乱吵闹。
或者说,所有人都在有规律的运动,不杂不乱。
安王等人颇为惊异,边看边往校场走。
尚未走至,税卒营已完成整队。所有士卒挺胸抬头,站的笔直如松,一动不动,似木雕泥塑。然而双目大睁,精神抖擞,凶悍之气,蓬勃欲出。
整个校场雅雀无声,堂堂近千之众,竟无一声咳嗽可闻!
不仅安王和一干文武属下,便是禁卫军将士见之亦大为震撼——虽然久闻大名,也料想不到税卒营精锐至斯!这只队伍成军才一年而已!
柳湘莲迈步登上前方丈高的将台,渊渟岳峙般巍然耸立,清冷目光扫视众税卒,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几息后,他忽然开口喝道:“报数!”
此前各队已在整队时报过数,这时听他如此命令,条件反射似的重新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