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离开户部时,心情好了许多,永隆帝虽有敲打之意,却非弃自己不用,暂时没有危险。而他故意向顾克贞提到海上年入千万,就是给永隆帝的一个饵——他相信没有别的臣子会告诉永隆帝这等话。哪怕是赌一把,永隆帝也会选择让自己去做的。
稍后又去了筹饷司,办理了交接事宜,待回到家时天色早黑了。
将马儿丢给门房上的小厮,他刚走进前院,柳三便带着老兄弟,李原生带着骨干出来迎接。
见他们脸上都是探问的神情,柳湘莲知道这个时候得稳定人心,好似没事儿人一般笑问道:“你们吃了没有?”
众人本来急着了解消息,毕竟他们的前途甚至身价性命都系柳湘莲身上。
一听这话,想到柳湘莲回来这么晚,估计连饭都不曾吃,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可都吃过了的,饭菜太美味,吃的还有些撑了。
看到几个人点头,柳湘莲又笑问:“家里伙食不比税卒营差吧?可别有人为了吃的闹着要回去!”
这下众人都笑了。
税卒营伙食那是一等一的好,这些骨干也与普通士卒吃同样的饭,顶多偶尔私下开个小灶加餐。
李原生笑道:“大人今儿可算失误了!该将营里的大厨都带出来啊!”
柳湘莲指着他笑骂道:“原生你也太小气了,兄弟们都还在,带走了大厨,以后他们岂不要食不下咽!”
说笑几句,众人心情也放松了。
柳湘莲便道:“我已问清楚了,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在家中安住。我虽升了兵部侍郎,其实根本管不到兵部的事儿,正经职位就是管京营操练。那是个烂摊子,将来难处多的是,少不得大伙帮衬。”
“愿为大人效命!”年轻税卒齐声道,精神振奋。
老一辈则出言恭贺:“恭贺大人高升!”
“好了,大家休息吧,有事儿明儿再说。”
柳湘了吩咐了一句,旁人都走了,柳三却留下,欲言又止。
他此前便提醒过,二郎得罪人太过,早晚要遭反噬,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刚刚巡盐归来,正是功高未赏之时,竟会发生这种事。
不对,兵部侍郎便是封赏了,可这封赏不是玩笑嘛!谁会真把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当侍郎?何况他又非文官出身,没什么老师同年,诚可谓孤军。
想到二郎今后处境之艰难,柳三不能不为之忧心。
知他心思,柳湘莲安慰道:“三叔,这般也好,再顺风顺水下去,皇帝拿什么赏我?这次借升官之名,将我放到火架上,他兴许想着,即便练兵不成,他也不作惩处,只将我调回户部,足令我感恩戴德。此举无非是帝王心思罢了,不值一提,没什么危险的。”
柳三叹口气,道:“若真是如此,倒是我多虑了。不如趁机后退,也不错。”
柳湘莲却摇头:“时至今日,哪里能退?皇帝让我去京营,会许我退吗?办成了最好,他喜闻乐见,办差了也无妨,他早有预料。但我若混日子,肯定要敲打的!”
“那你可有对策?”
“暂时不急,只是家中要拜托三叔多照顾了。落大哥还在舟山集训海盗。等到江南船厂定做的海船做好,这些海盗有了营生,他也就该回来了。”柳湘莲说道。
“落儿年轻,也无所谓,不过信中说要娶个女海盗,可是真的?”柳三忽然问起柳落的婚事。
这件事归京后柳湘莲一直没和柳三说,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我给你儿子找了个海盗之女做正室。
这时躲避不得,柳湘莲叹道:“三叔恕罪,此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初张麻子受人指使绑架了落大哥,此举无异于公然挑衅钦差权威。他担心被我报复,竟想出送闺女的法子。要是被绑的是我,说不得要娶的人就是我了!真够混账的。
这姑娘我倒是见过,长得不过,性格也好,欠缺的无非是读书少,家教差点儿。我觉得不是大事儿,看落大哥的意思也愿意。当然,你若想要有读书的女子做儿媳妇,也可帮落大哥纳妾,但此女的正室之位……”
柳三抬手打断他:“我是粗人,落儿也是粗人,读书少没什么,只要是个好女子就成。”
“放心,可卿见过了,也说人不错,你该相信她的眼光!”柳湘莲笑道
柳三感也不由感叹:“当时你说要娶秦家女,我还觉得他家未必配得上你。如今看来,倒是很不错,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特别是处事公正,下人都是很服气的。”
柳湘莲笑道:“三叔,这话你该对可卿说,她听了肯定很高兴。”
柳三瞪他,一摆手:“别跟我这儿废话,快进去吧!估计都等急了!”
里面的确等得急了。
柳湘莲升官,众女固然高兴,可瞧他的意思,竟然是福祸未知,她们也担心不已。
虽然早过了饭点儿,可无人有心吃饭,都在苦苦等待。
听说柳湘莲已经进家,却迟迟不进内宅,更是令众女焦急不已,都想派人去催促了。
秦可卿知道,夫君必然要安抚众人,所以没有派人去打扰,只是耐心等候。
在往内宅走的路上,柳湘莲独自一人,四下安静,想的事儿便深了些,忽觉冷意侵骨。
这次永隆帝只是敲打,下次呢?万一真要对自己动手,该如何反抗?
现在地方上虽有乱象,但不足以动摇朝廷根本。对朝堂百官而言,辽东只是外患,即便解决不了,也可僵持。倘若内部生变,必然狮子搏兔,力求尽快扫灭。所以自己决不能做这出头鸟!
那就只能继续在朝臣中虚与委蛇,且尽力扩充实力。
不知不觉走到垂花门,一众女眷都在等候。
秦可卿迎了上来,挽臂后抱怨道:“早听说你回来了,怎么现在才走到?这点时间都能出城了!”
柳湘莲笑道:“变故突生,大家心里都不安,我得开解几句。”
尤三姐也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娇嗔道:“你只知你的兄弟们不安,难道就不知我们也不安么!你看二姐都出来了!”
柳湘莲一瞧,果然尤二姐扶着肚子站在一旁,含笑看着,略显婴儿肥的俏脸上全是爱恋之色。
“我错了,大家都快进吧!”柳湘莲软语相劝。
他在外忧心忡忡,一回家却似全然无事。
因他走的早,众女不知升官的具体意思,便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