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当真始料未及,秦可卿气急而笑,瞪着他嘲笑道:“做梦也忘不了姑娘,你可真是天生情种!”
柳湘莲仍不不理她会,继续自说自话:
“有一个,花容月貌,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却遭公公觊觎,不堪受辱,自悬于梁。
有一个,单纯善良,纯净至极,然平生遭际着实堪伤,被拐被卖,做通房又遭虐打,死于难产。
有一对儿姐妹,花为肠肚、雪作肌肤,先被姐夫父子玩弄,再被姐夫的兄弟玩弄。
最后,妹妹为了曾有一面之缘的浪荡子,竟用那人的佩剑抹了脖子。
姐姐被大妇骗入家中,受尽催折,已成形的男胎也被用药打了下来,吞金而逝。
有一个,宛如阆苑仙葩,聪明灵巧,秀外慧中,只是作为孤女,寄人篱下,无依无靠,抑郁而亡。
有一个,腹有诗书,心高气傲,有青云之志,却不得不委屈求全,百般逢迎,最后守了活寡。
有一个,幼年坎坷,却英豪阔大气量宽宏,一派霁月光风,却落得‘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有一个,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却不得不‘青灯古殿人将老’‘风尘肮脏违心愿’。
有一个,侯门艳质,公府千金,却被所嫁之人视若蒲柳,下流作践,一载而亡!
还有,好多好多……”
柳湘莲仿佛事不关己,语气和缓平淡的说着种种惨痛至极的故事,平添一股悲凉凄怆之意。
秦可卿完全愣住了,她以为柳湘莲会变着花样儿劝自己转变态度,不料竟是这等荒诞无稽的话。
不过,那些女子的遭遇倒是叫人同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不得生气,她实在好奇,盯着柳湘莲问道。
柳湘莲转过身,安静温柔的看着她,想到当初第一次与她相遇——少女含羞垂首,又故作大方,端是可亲可爱。倏忽间竟已经过去一年。
沉默一会儿,他开口道:“梦醒之后,我觉得这些女子命运太过凄惨,发誓我身边若有这等悲情之人,定要助她脱离苦海。”
“然后接进家中做妾?”秦可卿无缝衔接的问道,柳眉高高扬起,目中泛起嘲讽之意。
柳湘莲没有因被讽刺而尴尬,面容依旧淡然,轻缓的摇摇头:“如有另外的法子可用,我也不介意。只是当今之世,除了接进家中,别无他法可想。
以前我以为,多帮上一个人,世间便会少一个受苦的,乃是大功德。娶你之后我才知道,我所谓之功德,于你而言却是深深的伤害。
人的感情是有数的,爱的人多了,那一定爱得不够深。你不想更多人横亘在你我之间,这是作为妻子理所应当的权利,并非什么妒忌。
倘若是换一个时空,无需救助这些女子,我很愿意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比翼双飞,白头偕老。然而此生此世,我恐不能如此待你。对此,我心存愧意。”
“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秦可卿痴痴问道,目光莹润,似乎无限想往。
听着柳湘莲剖心挖肺的吐露心声,她渐渐明白了自家夫君所想,也不由的有几分认同——是啊,无论香菱、尤氏姐妹,还是平儿,其实都是可怜人。
若没有自家夫君,香菱只能给薛蟠做通房,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厌弃。尤氏姐妹会被姐夫贾珍收用,没名没分,没个下场。平儿只能给贾琏做通房,贾琏风流浪荡,连凤姐都厌了,又岂会将个丫头放在心上?
她们命运悲惨不假,自己也想帮她们,可是就不能换个法子么?夫君只有一个啊!
听着秦可卿的问题,柳湘莲点点头,很肯定的说道:“有的,可惜不是今世的你我。”
“那我们来世如此,你能答应吗?”
秦可卿问道,眸中满是希冀,像个幼稚少女。
“当然,待到那时,恐怕是你要后悔,而不是我!”
柳湘莲不由笑道,真若换了后世,以秦可卿的绝世姿容,自己恐怕触摸不到。
夫妻两个都不再说话。
柳湘莲走了过去,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房间里忽然变得温馨。
问题终究是要解决,柳湘莲轻声问道:“我知你不是不能容人的,能不能说说你到底为什么反对平儿入门?能够容下香菱和尤氏姐妹,我不觉得你会这般心肠冷硬。
我不能放弃对她的承诺,毕竟我做了那等事,她连给贾琏做通房的资格都没了。不让她进柳家,就是逼她去死啊。”
秦可卿低头沉默着。
良久之后,她终于决定说出心中顾虑:“香菱单纯,尤二姐心痴意软,尤三姐性野却无坏心,我不担心她们。可平儿是个聪明人,这且罢了,她的主子又那样!”
秦可卿转过头,盯着柳湘莲的眼睛问道:“夫君,你能相信吗?上次住在咱家,凤姐姐竟然暗示我用打胎药来对付尤二姐,这是何等毒蝎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