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宴上男女主人不辞而别,引得一些有心人为之侧目,心下疑惑。
更多人则意识到,柳二郎非寻常幸进之徒,背后站着勋贵大佬之一的贾家,不可等闲视之。
柳湘莲没去考虑宴会的影响,当日归家,他就陷入麻烦中。
做了错事不免会有几分心虚,晚上想留宿秦可卿屋内,好好的聊天说话,增进夫妻感情。
秦可卿却以“身子不适”为由婉拒,将他硬生生赶出屋子。
站在院中,头顶星月,柳二爷深呼吸几次,调整好心情,又兴冲冲去寻平儿。
能进柳家为妾,平儿心里欢喜,但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她心里明白,秦奶奶其实对自己不喜。倘若没能得其欢心便招惹柳二爷,怕是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何况,中秋节香菱和尤三姐便会入门,还要操办“婚礼”。对妾室而言,这可是罕见的待遇。平儿亦有心位列其中,越发要表现的恭顺谦卑,以求早日获得认可。
于是在柳湘莲寻她时,平儿选择慎守门户,严词峻拒,任其说尽好话或是连声怒骂都不顶用。
为防他晚上摸进来,平儿趁其败退之际,干脆搬去和香菱同住。上次被祸害乃是“无心之失”,这回只要锁好门窗,定叫他难以得逞!
香菱有意顺从二郎,可也知这是平儿姐姐的关键时期,马虎不得,毅然决然的支持。
唯一得闲的尤三姐,得知荣府平儿姑娘要进门,家里即将多一位姐妹,多多少少有些吃味,借口要照顾二姐儿,也懒得奉承。
结果,奇怪的场景出现了,柳二爷在家里逛了一圈,竟然处处闭门拒纳。
这可真叫人想不明白,明明家中多了个人,反让柳二爷沦落得没了去处!
唯独尤二姐痴情深重,怜他疼他,说实在不行晚上就留她那儿。
不过瞧她的样子其实也很言不由衷——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腹内未出生的孩儿,生怕闹出一点儿意外。
柳湘莲不好意思闹得她心里不安,休息不好,只得去书房凑合一晚。
他现在心思纯净,并没什么不通达的念头,毕竟下午凤姐都舍身饲虎了。
只是习惯了睡觉时软玉在怀,忽然无人可抱,便觉空空落落。
这等寡淡日子实难消受,好在不会太长,过两日就是中秋节了。
香菱和尤三姐进门是早定好的,秦可卿不想再耽搁,家里多个姐妹笼络夫君,也省的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平儿来家后表现极佳,无一丝一毫轻浮狐媚,故而也得了她的同意,于当日一并入门。
柳二爷心道,进门之日,就不信她们还敢不让自己进屋!反了天了!
节日临近,整个帝京热闹起来,街面上张灯挂彩,装饰繁华,商贾叫卖,行人攘攘。
各家店铺推出种种优惠手段吸引顾客,生意格外红火热闹。这些多是跟广和楼学的,又进行二次创新。现在广和楼当之无愧是京都娱乐、商业中心之一,甚至因地方不够用,又高价从附近购地。
端是太平人间,盛世景色——若非对各地情况知之甚多,柳湘莲大概也会如此觉得。
这两日柳家上下没得清闲,一改往日节俭习性,对府第大肆装点。府门前被清扫的一尘不染,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簇成大红花一团团半空悬着……喜气洋洋,竟似要娶亲的样子。
街坊四邻不免好奇——柳家二郎不是去年刚成婚么?闹出好大阵仗,这回又是谁娶亲?
柳家下人口风甚严,好事之徒并未询问出消息。
只有少数几家亲戚收到请帖,说是中秋节三位姨娘进门,敬邀观礼,顺带游园赏花。
这可真令人稀罕。一般纳妾,用小轿将人抬进府中便算了事。如贾雨村纳妾,“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
若是家里的,如贾赦将丫鬟秋桐赏给贾琏做妾,贾琏直接“叩头领去”。凤姐带着秋桐拜见贾母与王夫人,举手之劳,便叫贾琏为之纳罕。
依秦可卿之意,请几位近亲在家中吃顿饭便罢了,纳妾之事着实不宜太过声张,免得被外人看了笑话,夫君现今也是朝廷重臣,行事须稳重。
柳湘莲却不能同意。当初未发迹时,他曾亲口许诺甄夫人要给香菱办“婚礼”,对尤氏姐妹也说过类似的话,总不能发达了便不认账吧?食言而肥,不是他的性格。
可以简单,但要像模像样,柳湘莲定下基调。
秦可卿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
八月十五,中秋节,柳宅。
随着日头渐渐南移,院子里的宾客渐渐多了。
观礼宾客没有外人,女客无非贾家、薛家、柳家、秦家女眷,男客是贾政、秦业、柳芳,贾琏、冯紫英等世家子弟,还有暂住家中的部分税卒营骨干。
“今儿热闹,不似往年恓惶冷落,不过跟老爷在时比,还是还差点儿火候。”
望着院中宾客,柳三不由生出感慨。
这一年替柳湘莲培训税卒,他重新找到生活寄托,精神焕发,白掉的头发都黑了几根。
比柳湘莲初见他时年轻了十岁不止!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您老就等着过好日子吧。”柳湘莲笑道。
他今日是新郎,重任在肩,已经着装打扮好了,就等着吉时到了去迎接三位“新娘”。
为了让仪式显得正式些,三女暂居姹园中的碧竹居。
“吉时已到!新郎迎接新娘!”
司仪朗声唱道,心里忍不住腹诽——小妾算哪门子新娘!
鞭炮放响,敲锣打鼓,柳湘莲乘马,领着三顶四人抬的花轿,从门口出发,沿着兴隆街向西走,在最近的路口右转,下个路口继续右转,最后来到自家园子后门前。
……
碧竹居装饰的很喜庆,绫罗扎成的大红花悬挂的到处都是。
三位“新娘”,一人一间房屋,都已收拾妥当。
香菱房间内,是甄夫人和丫鬟绯桃陪着。
头发半白的甄夫人坐在床沿上,紧紧握着女儿的手,默然落泪。
她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儿为女儿做妾不值,就凭女儿的绝世姿容,便是公侯之家也嫁的。可是谁叫她有命无运呢!一会儿又庆幸女儿遇到的是柳二郎,竟然肯为妾室办场似模似样的婚礼,可见他待香菱用了心的……
“妈妈,不用哭,以后咱们还住一起呢!”
香菱早已长大,再不是以前营养不良的小孩子模样。
经过一年管理家宅的历练,渐有几分成熟,始终不变的是眸子清澈纯净,俏容娇媚却不显一丝狐妖。
今日穿着浅红色喜服,妆容格外精致,竟似画中走出的神仙人物。
见母亲无声哭泣,她没心没肺的笑嘻嘻劝说,用绣帕给母亲擦泪。
女儿如此娇憨懵懂,甄夫人也无奈,拍着她的手叹道:“我是为住不住一起么!我是想你这一辈这可就定了!这喜服的颜色总是浅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