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出头,围观众人稍松口气,主动收声,鸦雀无声看他如何施展。
宝玉一众大小丫头,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等等,无不心头揪起,既盼柳二郎出手制住宝玉,又担心他挟私报复下重手。可这会儿也阻拦不得,实在闹得太不成样子了。
丫鬟们不敢动,薛宝钗却不怕。
她从人群中越出,疾步迎上柳湘莲,说道:“二郎,你小心些……”
柳湘莲委实太不争气,一句话便令他生出几分感动,心说不愧是宝妹妹,处事周到,虽则平时对自己爱答不理,关键时刻还是念着的。
正想说几话让对方放心,却听她紧接着说道:“……别伤了宝玉!他禁不起!”
他妈的!自作多情了!柳湘莲分外无语,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滚蛋”二字忍了又忍才没骂出口,懒得搭理她!还是林妹妹可爱!
他同宝钗擦肩而过,径自走到宝玉跟前四五步外停下。
宝玉挥刀砍杀盆景,口中乱七八糟胡喊,偶尔蹦出个“林妹妹”,尚能听的清。
因见他刀、衣染血,脚底也受伤流血,柳湘莲不禁生疑——这血不管是人的还是猫儿狗儿的,都绝非宝玉能干出来的事。
再细看,宝玉双眸赤红,目光亢奋,口角流涎,一副全无神志的样子。
莫非真缓了狂症?
他开口大喝:“宝玉!瞧瞧我是谁?”
宝玉似无所闻,完全不搭理,一大排各色花卉的盆景都快被砍光了,精美花盆全都变作碎片儿撒了遍地。
柳湘莲低声试探:“宝玉,林妹妹正等着你过去。这般邋遢岂不怠慢了她?刀给我,你快去洗一洗。”
宝玉听了毫无反应,口里叫嚷不停,也不知说些什么。
柳湘莲不禁皱眉,看来宝玉这回是真糊涂了,喊“林妹妹”也只是印象比较深刻,叫的顺口罢了。
可旁人不会这么看,说不得还以为是宝二爷正是为了林姑娘才发的狂。
柳湘莲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离宝玉更近了,顿时引起他注意,想也不想举刀就砍。
宝玉比同龄少年稍高,比之柳湘莲还差不少,何况他素不习武,只凭力气乱砍,处处是空子。柳湘莲闪身躲过,趁着柴刀触地未收回之际,顺手按住刀柄,便要夺下来。
不料宝玉手上力气极大,远超他之预料,竟然失手了!
不仅如此,竟还差点儿挨了宝玉一刀,引的围观之人惊呼出声。
柳湘莲眉头紧皱,越发觉得古怪,宝玉不可能有这等大力气,足堪比成年壮汉了。
瞧他这不知累、不知痛、又糊涂的状态,倒像吃了兴奋剂之类的药物。
他这一愣神,宝玉又攻了上来。
如此纠缠不是了局,柳湘莲只能得罪了,抽个空子欺近他身边,出手如电,在他后脖颈上劈了一手刀。宝玉登时停住,身子软了下来,便要瘫倒在地。
柳湘莲急忙抓住他的后领子,半拖着不着地。
一众女婢见宝玉被制服方敢靠近,尤其袭人、晴雯两个冲锋在最前,薛宝钗也不遑多让,稍稍次后而已,之后便是几个管家婆子,都想占着护主救驾之功。
而柳二郎这位大功臣理所应当的被挤开了。
贾琏一直冷静旁观,丝毫不为刘二郎担心,要是宝玉都能伤到他,柳二郎也活不到今天。
他正想去和柳湘莲说句话应付一下,荣庆堂中忽然急慌慌的就走出一群人来。
原来老太太没多久便苏醒,挂念乖孙儿,根本等不得,不顾贾政等人劝阻,喝命凤姐和琥珀搀扶着她出来,贾赦、贾政只得跟随在侧,护卫左右。
荣庆堂前的一众奴婢两边躲开,闪出道儿来。贾母一眼望见宝玉,他正昏迷躺在袭人怀中,几个丫鬟并宝钗围绕,都哭的泪天泪地,如丧考批。
白衣上的血色刺眼醒目,还有一把血刀,贾母霎时恍恍惚惚,伸臂似要抓住宝玉,颤声喊道:“宝玉,宝玉……”
这会儿鸳鸯已陪在身边,她见机快,知道贾母担忧过甚,于是不管真假,说道:“老太太别着急,宝玉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事。”
贾母信以为真,总算松口气,忙命人速将宝玉抱进自己房间,又命人去请太医入府诊治。
贾政回说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贾母院中几个强壮媳妇联手抱起宝玉,正准备往里抬,忽然遥遥传来一声吼:
“住手!都住手!”
荣府当家太太王夫人终于带队来了。
见到宝玉染血倒地,也不知是否伤到了,王夫人悲痛至极,满面悲戚,悲呼着扑倒宝玉身上,满口子叫唤:“宝玉!我的心肝儿!你睁眼瞧瞧娘啊!”
心里暗戳戳的想,这回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除掉赵姨娘根本不值一提,关键是那小贼!定叫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贾母见到王夫人便怒从心头起,满肚子的火——你说我照顾不好宝玉,你要亲自照顾。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好”?而且刚刚你干什么去了?为何这时才来?
虽然极为不满,但毕竟人家有做贵妃的女儿,得留几分面子,不可视作寻常儿媳,贾母忍气说道:“宝玉他娘,你先别哭,外面风凉,宝玉穿得少,还是先送他进屋吧,等太医来了诊治。“
不料王夫人听了这话霍然站起,冷声道:“请太医有何用?宝玉不是病,是中了奸人魇魅手段!”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众人无不屏息——事涉魇魅,但凡懂点儿事儿的都知,荣府中又要掀起一场暴风雨了,只是不知这回遭殃的会是谁。
当年汉武帝因魇镇巫蛊之祸,怒杀数万人。荣府比不上汉武帝,不能任意剥夺人命,但涉及邪术,死几个人也寻常。众奴婢都不禁往后退却,远离祸源。
柳湘莲无意掺和贾家私事,向贾母拱手告辞:“天色已晚,请恕孙儿先行告退。”
贾母这会儿牵挂宝玉,哪有心思理会他?就算柳二郎肯借钱怕都要请他改日再议。不耐烦的挥手说道:“知道了,去罢,去罢。”
看都不带看柳湘莲一眼。
柳湘莲又对贾政、贾琏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等等!柳二郎!你走不得!”
蓦然一声厉喝从背后响起,好熟悉的感觉。
柳湘莲微愣,止步回头望去,发声之人果是新晋贵妃之母,越发尊荣的王夫人。
“不知二太太有何指教?”他皱眉问道。
狗屁的“二太太”!王夫人愈发恼怒,上前一步,满面怒容,抬手指他忿然道:“害的我家宝玉生死不知,你就想一走了之么!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闻者无不且惊且疑——刚刚王夫人说了,宝玉是受了魇魅之害,怎么又扯到柳二爷身上了?
难道是他做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