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指的是那个和我纠缠了十来年的男人,我早已经不在乎了。”它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是想象中清脆可爱的感觉,“你是除妖人?”
“并不是,”我说,“我是代笔人。”
伶的眉毛微微上挑,它打量了我一会儿,“代笔人为了自己来找我?这可是很稀奇的事情。”
“嗯...”我推了推眼镜,“并不是以代笔人的身份,而只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感情的人。”
“哦?”它似乎提起一点兴趣,“是你喜欢上了妖怪,还是妖怪喜欢上了你?”
“不不不...没有到那个程度,”我忙解释道,“而是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放开自己的感情自由发展,人类与妖怪的感情,会不会对你们而言,是深深的伤害。”
“伤害或者不伤害,哪儿是我们这种渺小生命能决定的,”玄狐的声音很轻,轻到我稍不注意就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就莫名奇妙的遇上了,然后就喜欢上了,说的好像我们自己能控制一样。”
“我大致听过你的故事,”我说,“那个你等了很久的人,到最后也没认出你来,你...是否...”
“是否恨他?当然不。”它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我的一厢情愿,所以最后的结果也能预料到。”
它的回答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我平时说话就这样,你不要在意。”它难得的笑了一下,“我第一次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伙子,看起来听话又木讷,可从他的眼睛里,我能看出他不是一个甘愿于一辈子活在父亲影子下的人,起初完全是因为无聊才主动接触他,一来二去的,我发现他竟然有超出年龄的博学与浪漫,竟然慢慢被他迷住了。”
原来妖怪的好奇心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存在啊...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并不喜欢我,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可当他说他要离开家的时候我竟然有些不舍,要命的自尊心让我换了一副面孔远远的观察他,学校那个地方实在有太多人类了,我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变出一个完美的人形,好在人类发明了眼镜,才让我不至于像个瞎子一样乱晃,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糟糕的视力,又一次和他遇见了。”
“可是他那个时候并没发现是你呢...”
“如果说一点失落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在学校里很优秀,不仅仅是学业上收获颇丰,在异性伙伴上也是,我不过是他众多女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这可是和那个男人信里说的不一样。
“时间久了,我也觉得自己这样没什么意思,于是主动离开了,可命运就是很有意思,没过几年,我又在一个社交场合中遇到了他,想来也奇怪,那天晚上有那么多人,我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身上有我不能再熟悉的油彩味道,他也一眼看到了我,不过依然没有认出来我就是那个两次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孩儿,那个晚上我觉得,或许就这么简单的陪伴着他也好,不用考虑那么多未来的事情,大家都很轻松。”
说到这里,伶的眼皮微微垂下。
“谁知道,他第二天早晨,竟然熟练的给了我一笔钱。”伶摇摇头,“我原本都准备好了说出自己的感情,说出我想要陪在他身边,然而他的一笔钱,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是啊,我为什么要留恋一个三次都没有认出我的人?可当他抱着头在黑暗中一盒一盒的抽烟时,我...”它自嘲的笑了笑。
“你还是伸出了帮助他的手。”我说。
“是啊,其实那一次,我以为我能够一直陪着他的。褪下成功的光环,他变的温柔的多,也细心的多,虽说他既然没有认出我究竟是谁,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指望一个人类认出你是妖怪,还不如指望他把你当作一个普通女人更靠谱,”伶说,“然而,就在一个我准备接受他求婚的晚上,他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在一场大雨里。”
“...你说,他和你求婚了?”
“看来这些他没有告诉你啊,”伶说,“是的,他向我求婚了,我迟迟不敢答应,万一他知道我是妖怪后被吓跑怎么办?万一我受不了他先我而去怎么办?犹豫了许久,就在我终于做好准备那一天,他没有出现在原本约好的餐厅中,第二天,我得到了他很快就要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的消息。”
“是他后来的妻子吗?”
“嗯,似乎是个有背景的人,我也不想再深究这些了,他婚礼的前夜,我寄出一幅画作为礼物,满怀希望他能从画中发现什么,可讽刺的是,他一眼都没有看,我终于死心了,人和妖怪是没有结果的。”
“还是不应该让缘分继续下去吧...”我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徒增遗憾和伤心。”
伶突然伸出手像对小孩子一样摸摸我的头,“可后来,我遇到了孔川。”
“...孔川先生?他不是...”
“他是除妖人,可他依然救了我。”笑容从它脸上绽开,“对除妖人来说,我不是有用的妖怪,可他为了不让我自暴自弃含恨终生,强拉硬拽着带我旅行,生平第一次,我发现人类也是能有如此力量的。”
“力量?”我问道,“我不太懂...”
“让我安心的力量吧,”它说,“他强大到可以保护我不受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强大到即使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也不会害怕。”
“...为什么?”
“因为他让我相信,珍视情感的生命,无论有没有他人陪伴,都会拥有无比精彩的一生。”伶的眼神挪到了孔川坐着的地方,我顺着它的眼光看去,孔川的身边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妖怪,谈笑风生,好似家人。
“那些都是被孔川救回的妖怪,都或多或少的被人类伤害过,”伶说的很温柔,“原本互相之间没有联系的我们,都自愿与他签署契约,这个契约并不是束缚我们的枷锁,而是家人的温暖。没错,孔川和我们解释了一个词,叫做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