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他对纪兰清说,低头继续浏览文件。
纪兰清并未落座,神态自如,静静地站在那里等。
许怡然径自走到旁边沙发坐下,理了理裙摆,优雅地翘起腿,一手端过桌上的咖啡,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纪兰清身上逡巡。
一件鹅黄色毛衣映衬着雪白的肌肤,显得光洁素净,她有一双笔直纤长的腿,穿着细细的深色牛仔裤,亭亭站立,原本是最简单随性的装束,整个人却说不出的出挑。
从小到大,许怡然拢共没见过纪兰清几面,第一次是读小学的时候,那时许崇已经重病,许盛带着许怡然去过一次许崇家。当时许崇躺在床上,骨瘦如柴,许怡然害怕得不敢靠近,只远远立在门边。
许盛指着床边正在扫地的小姑娘对许怡然说:“怡然,这是你表妹,纪兰清。”
纪兰清直起身,淡淡地叫了一声:“表姐。”然后弯下腰继续打扫。
许怡然看着纪兰清熟练地扫地,替许崇打水,擦脸,轻轻掖好被角。这些事在许家只有佣人才做,许怡然从小连扫帚都没有碰过,而面前这个只有8岁的小姑娘做着佣人做的事情,她认真专注,不发一语,那张脸上清淡的神情和眼中熠熠光彩,透出一种天然的灵气,莫名的好看。
再后来的几次见面,就是许崇过世后,许家和纪氏母女之间关于财产的各种纠葛,纪兰清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比一次倔强,十几岁的小女孩在面对强大的许家时,竟然一点都不怕。
对此许怡然只觉得不屑,她心里总在嘲笑纪兰清不知天高地厚。
在许怡然的价值观里,金字塔顶端,靠爬是爬不上去的,得靠命。身处高级阶层的人是因为命好,出生的时候就生在了顶端,就像她自己。可即便就是许怡然自己,也是受过二十年严苛的训练和栽培,才能有今天这样出色的外在和内在条件。
因此许怡然一直认为,像纪兰清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姿容再好,被世俗浸染一番过后,终归都逃不脱底层命运,管她什么风骨,最后都能被现实磨得黯淡无光。
但她万没想到,时隔几年不见,纪兰清出落得越发惹眼,看上去不输任何名门闺秀,甚至还要高洁傲气许多。
许怡然心里的不屑变成了不服,一介平民女子而已,哪里来的底气?
过了好一会儿,许修为在文件末页签好字,交给秘书,秘书走出办公室之前,他又吩咐了一句:“给纪小姐端一杯咖啡进来。”
这算是许修为对纪兰清最客气的一次。
“不用麻烦了,我说完就走。”纪兰清态度平平。
许修为也不啰嗦:“想必你已经见过沈管家了。”
“见过了。”
许修为眼中没有丝毫生息,像一只潜伏中吐着信的蛇,阴沉地盯着她:“那你应该很清楚,除了沈康,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给你作证。现在连沈康也置身事外,缺少了证人,这场官司你赢不了。”
纪兰清发出一声轻笑,漆墨般的瞳眸就像无云的天空一样清明,完全不为所动。她偏不接话,背着手,居高临下地回视他。
许怡然站起来,正要发话,许修为向她投去一记制止的眼神。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协议,放低了音调,说:“我理解你对你父亲的怀念,可是你没必要一意孤行让双方都承受损失。不如我们各退一步,许家的祖传玉镯交回给许家来保管,我们也会从情感上给予你和你母亲充分的补偿。”
“纪兰清,”许修为继续诱导,“既然官司你怎么都赢不了,何不签了这份协议,我即刻撤诉。”
纪兰清早料到了许修为今天约见她的目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许家起诉就是个幌子,是为了威胁她,不然也不会早早立案,却迟迟拖到现在才开庭。如她所料,临到开庭前一定会来这么一出。
原因是,上民事法庭对于许家来说不是小事,许家近些年发展势头正盛,社会地位已不同往日,在这样的重要关口牵扯进民事纠纷,必然会引起媒体关注。他们就算赢了官司也输不起脸面,就算没有社会舆论,争夺传家物这种事在名流圈里也会成为笑柄。
她又笑了,说:“可是我不怎么在乎官司输赢。”
许家两兄妹眼中同时浮现狠色。
纪兰清接着道:“协议我不会签的,既然你都起诉了,我们就照着流程走吧,花落谁家,我等着宣判就是了。”
她想好了,就算爸爸的遗物守不住,她也绝不会让许家占尽便宜。
许怡然缓步走到办公桌旁,仪态庄重文雅,一举一动无不表现出优良的教养,她盈盈笑道:“纪兰清,你怎么总是想要跟许家斗呢?”
纪兰清眼含轻藐,无波无澜:“谁想跟你们斗了,这不是你们天天惦记着我们家东西吗。”
许怡然脸上笑容僵了僵,与许修为对视一眼,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
两兄妹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纪兰清很清楚,他们今天的话讲得十分圆滑,就是提防着怕她录音从而被抓到什么破绽。
“过两天法庭见吧。”无视这两人阴毒的眼神,她不再多留,离开了。
……
第二天上午,陶冉冉急匆匆地跑到自习室,纪兰清和褚弘秋正坐在窗边看书。
刚坐下,陶冉冉压低声音焦急地说:“兰清,我听雷律师说了,那现在怎么办啊?”
褚弘秋凤眼轻飘飘一瞥,眉头轻拧:“怎么了?”
“没什么,”纪兰清不以为意,“关键证人决定不出庭作证了。”
褚弘秋见她并不慌张,就不问了。
反而陶冉冉比谁都着急,刚才正上着课,接到雷律师的电话,立即就从教室跑出来了。
“冉冉”,纪兰清说,“你认识很多媒体的朋友对吧?”
“嗯嗯!”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