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的灯笼慢慢点亮了飘着脂粉香气的街道,七彩的灯光把整条街都染上了暧昧的颜色。
风情各异的美人或站或倚斜着眼睛去看底下流连忘返的人,间或说起些趣事直笑得花枝乱颤。
堂屋里一片绮丽销金样,往来行走的人都面上含笑轻声细语,若不是这满堂华彩真叫人以为这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宴席。
娉婷倚着凭几,手里的册子才翻了几页就停住了,任夜风吹拂声声扰人。身后有人轻笑,衣料在地上摩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笙歌翻了翻那可怜兮兮的册子道“他不来你就不活了?”
娉婷道“谁说我在等他?”
笙歌冷笑“我说是谁了吗?可见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他!”
娉婷知道自己不该惦记,可那么些日子的恩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笙歌最见不得人自怨自艾忍不住道“他已经成亲了,是别人的夫君了,你惦记他又有什么用?你是想让他为你背宗弃祖还是你要上门做妾?”
娉婷别过头按着眼角强做镇定。“我不会去毁了他的!”
端着攒金乌木盒子的小丫头忍不住探头进来秀气的眉毛皱得不成样子。
娉婷敛了悲戚问“是帖子来了吗?”
小桑回“来了两张帖子,请五天后的席。”
按理说徽悦楼的帖子都得提前一个月来下,不然根本请不到人,可这一二年也渐渐有了变化,南边品香楼风头正盛,走的人尽可亲的路子,那许多财力一般的客人都转到那头去了,如今不过是勉强撑着门面不见人笑话罢了。所以这等临时的邀约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笙歌翻了个白眼冲小桑道“怎么不往那边送去!就他精贵不用出门待客!别人都累得半死,偏他跟没事人一样!”
娉婷赶紧去扯他的袖子“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笙歌冷哼道“大家都在这里过日子,偏他清高得很,还怕人说?”
匆忙掩了门回来,看着笙歌仍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饶是娉婷这样好性子的都忍不住叹息了。“你哪里是看不惯他清高,从前比他能拿架子的又不是没有,也没见你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他来的那天麽。”
修剪得宜的指尖摸着烫金字帖上醒目的霍字,一笔一划的描摹着早就烂熟于心的内容,无非是闻有佳人善丝竹,特设宴诚邀,望乞一笑之类冠冕堂皇的词句。
身上洒金的绢衣渐渐染上夜半时分的寒意,笙歌不由打了个寒颤笑得轻浮“我就是喜欢楼主,偏要自荐枕席,谁要和我过不去,我就弄死他!”
美人如玉丹唇微启,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害怕。
娉婷指着霍家的帖子问“这一回你还要去吗?”
笙歌咬牙道“去!他敢下帖子请我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娉婷取了海棠红笺纸写下两人名字封好放在一边,另一张帖子是西城姑苏宅邸,娉婷咬着笔头想了想写了一个名字。
笙歌探头看了眼疑惑道“就让他一个人去?”
娉婷低声嘱咐小桑“跟姑苏先生说依泉前几天唱堂会累着了,只好唱一两支曲子,问问先生喜欢哪样乐器,届时我们好带着,别扰了先生雅兴。”
笙歌把这一番话在肚子里转了两遍就明白了,笑道“你这弯弯绕绕也太多了。”
娉婷将窗子半掩道“我倒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归宿,可到底不过是奢望。”
杯中李子酒酸甜可口,桌上各色小点摆了半桌。笙歌捻起桃花饼才吃了一口就嫌恶地扔回碟子里。“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寡淡无味的东西!”
另捻了半块吃的正好的娉婷抿着嘴笑了“那你怎么还要尝?”
楼里照旧是歌舞升平的样子,一切如常。
偏门前青布马车静静的停着,车夫靠着车壁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偷眼去瞧后头怯怯的少年。
一直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个圆脸丫头。
车夫忙笑道“轻轻啊,比上回又长高了,越来越好看了!”
轻轻撅着嘴说“就你哄我,姐姐们都说我又胖了!”
也才二十出头的徐复忙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支桃木簪子,质地一般,胜在有巧思。
徐复小声说“原看了支别的,比这更好的。等下回我再给你带来。”
轻轻爱不释手的摸着簪子道“咱们原先怎么说的?”
徐复闷闷道“不买超过二两的东西。”
轻轻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了“我一个月也不过二两,你就是带来了我也戴不成啊。”
眼见徐复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轻轻见四下无人悄悄拉了他的手道“你要是真有心,就把钱攒起来买个大房子住,将来有机会我也去你那里蹭饭吃。”
徐复反手捏着轻轻的手说“我会买大房子的。”
轻轻脸忽然就红了,忙岔开话题问“里头是什么人?”
徐复笑了笑,正经道“男孩,东女人,十五岁,逃难的时候丢了,说是自卖己身来的,死契。契银二十两。”
轻轻挑来帘子看了一眼愣住了,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徐复,这也太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