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絮轻轻吐了一口气,视线落向窗外,只见有几只鸟雀落在枝头,而后又扑腾起翅膀飞走,整个采月殿里寂寂无声,只有耳边姜拟月低低的哽咽之声。
她已经很尽力地在克制了。
自入宫以来,凡事小心翼翼,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无论吃穿住行都有被旁人谋害的可能,见到明锦时还要强颜欢笑,身边有着无数的宫婢侍从,但没有一个人是能与她说上话的人。
她的世界好像被宫墙所隔绝了,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高大坚实的宫墙,将她所有的期许都封闭在了这一间小小的宫殿里,每日来往的人有许许多多,可姜拟月却觉得采月殿里空无一人,除了她,就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在这里了。
而沈风絮来了。
她倒也没说什么,并没有安慰姜拟月只字片语,甚至将那个令人绝望到近乎窒息的事实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现在唯一能回头的,就是死在这里,然后连带着整个宜安伯府的人为你陪葬。”
她说的是这样冷漠又薄情的话。
可姜拟月却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浓妆重抹的脸上因为泪水的滑落而显得一片斑驳,胭脂水粉的颜色混合涂抹在她的脸上,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庄淑和。
“拟月表姐可不要哭……”沈风絮轻声安抚了一句,“一会儿竹翠就该回来了,她若是问了起来,你要怎么回答?”
姜拟月偏过头去,轻轻咬了咬唇,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她的主子。”
“这个竹翠是什么背景,你可知道?”沈风絮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这个竹翠有些问题,她即便想要对姜拟月忠心,也完全不必用这样几乎是控制一般的方式了,且之前的那些即将要发生在姜拟月身上的灭顶之灾,无一例外都被竹翠所发现,也颇为巧合,但沈风絮并不是后宫中人,并不了解更多相关的情况了。
姜拟月眉头轻轻蹙了蹙,道:“之前就是在采月殿里守殿的宫婢,我入住采月殿之后,她被提了一品,成了采月殿的掌事宫婢。”
“之前便在采月殿里?”沈风絮稍作思忖,继而道,“表姐,你可是无端出现在采月殿里的,她既然是守殿,可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我知道,我也有调查过了,我在采月殿的……那一夜,是其他的宫婢守殿,那一日竹翠并不在,我已经调查过了。”
调查?沈风絮心中有些犹疑,姜拟月倒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蠢,可是这调查……?她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那些婢子说的话能信得过吗?可眼下姜拟月心中已经十分惶恐不安了,沈风絮便只是张了张口,并没有说出话来。
在略微沉默后,沈风絮便道:“拟月表姐,不管怎样,这竹翠都不是你贴身的婢子,不能完全信任,你可以过问她,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要自己来决定,不要轻信了旁人的话。”
姜拟月低下头去,目光沉沉,声音低落:“我不知道……”
“你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才真是教人可惜。”沈风絮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想看看沈玉楼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听闻沈玉楼三个字,姜拟月偏过了头去,慢慢攥紧了手指,只寥寥一句话,却似从唇缝里吐了出来:“我不会那么容易死在这里的。”
“表姐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沈风絮微微一笑,“可表姐想在宫中立足的话,只靠着自己是不行的。”
言下之意,是让姜拟月争宠,在后宫中,唯有皇帝的宠爱才是立身的根本,一个得不到宠爱的女人,在后宫中,即便家世再高,位分再高,却也毫无用处。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闻有脚步声,想来是竹翠从殿外回来了,但是姜拟月如今衣衫不整,面上一片斑驳,姜拟月虽然是竹翠的主子,但沈风絮却并不希望被竹翠发现。
在竹翠的身后定然还有其他的人,可沈风絮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会对姜拟月感兴趣?竟在姜拟月身边安插这样的一个人?
姜拟月的入宫来的突兀,且得罪了一众的妃嫔,虽得了明锦几日的宠爱,但君恩如流水,不过片刻便散,自她封为小仪后明锦便没有再来过采月殿了。
沈风絮自认为,如果她是后宫妃嫔,姜拟月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可用之处,因为姜拟月十有八九会死在宫里,即便不是死在旁人的手上,也会在宫中的这段时日里渐渐心灰意冷,最后自戕。
但现在多说无益,眼下并非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沈风絮便拉着姜拟月向内室走去:“先跟我进来。”
……
及竹翠更衣后,便迈步向采月殿里走去,可还没进去的时候,便有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将竹翠撞倒在了地上。
竹翠心中顿时忿忿,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个撞了她的人便大声地嚷嚷了起来:“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吗?我这个一个大活人走在这里,你还能撞到我?真是晦气!”
竹翠抬眸看向那人,站在她眼前的也是一名婢子,是方才跟在沈风絮身边的婢子,若是她没有记错,眼前之人应唤作丹砂。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我没有撞到你,是你撞的我。”
丹砂蛮不讲理地道:“你自己不长眼睛还要怪我撞你?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竹翠一口气呛住了。
到底谁才是泼妇!
无论怎么看,都是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人吧。
但竹翠一向是个讲道理又乖巧安分的姑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了一礼,道:“是,方才是竹翠的不是,这就给姑娘赔礼道歉了。”
她说罢,便迈步要向殿内走去。
可丹砂却一个箭步上来,又拦在了竹翠的身前。
“谁让你走了啊!走的这么快做什么?这么冰天雪地的,你好端端地冲过来撞我一下,是想让我死在这里吗?”丹砂冷哼道,“单单是赔礼道歉可不行。”
竹翠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来:“那姑娘说,应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