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自己在最得势时都未曾想过乐于助人,也难怪最后落得个全家被杀的结局。
一饮一啄,尽在掌握中。
而今她再度归来,报仇是第一要紧事,接着是协助晋阳公主完成社稷大业,至于其他方面的,还真的是没有想太多。
顾文澜的这番话听在窦砚离的耳里就另有一番意思了,他说道:“你不是好人,谁还会是呢?我们活在这个世道,本就不容易,不可能事事趁人心,事事趁人意,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别给自己留下遗憾,无愧于心。”
窦砚离自小经历坎坷,历经两次亲人去世的惨剧,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怨天怨地,他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弱者被人欺,自己不强大,最后只会沦为上位者算计的棋子。
——自己强大了,才有资格埋怨社会不公、人心不古。
顾文澜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只是,遗憾太多了,未必就能如愿。我救了二虎子,并给他改名茂则,无非是想着妙人她们求助到我这里了,不拉一把也不行。我做不到普度众生,但我绝不能坐视不管,毕竟……这是我作为一个外人所能做到的事情。不求给茂则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求给予他不一样的人生,他困于家庭的影响,偷偷地躲在学堂附近学习。这样一个苗子,我都知道了,那就拉他上岸,看看他将来能走到哪里吧。”
或许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顾文澜今生莫名地对她从未正眼看过的底层百姓关注颇多。
前世的她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过着富贵奢华的生活,不知人间疾苦。
她重活了这辈子,自诩要做出点成绩,所以才会对底层百姓,尤其是女子愈发关注。
——说白了,她是动机不纯。
“你和我说要大魏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你还要手掌天下权,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你们顾家的人,你有这个同理心,已经成功了一半。”
窦砚离望着顾文澜充满了温柔,多少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都尚且做不到体恤民生,然而一个豆蔻年华的闺阁小姐却有如此志向,从这一点来说,无数男子应该汗颜的。
顾文澜摇了摇头,“我只是空口说大话,真正需要我时,我就是一个废物,帮不了忙。”
大约这就是生为女子的悲哀,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在淮洲做了那么多事,明面上她们的功劳无法公之于众,因为那些文武百官会非议,并且太早将她们置于人前,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们的根基太薄了。
神情中尽是无奈讥讽之色,窦砚离见状,低声劝说:“顾四小姐,你能堂堂正正走出来,精心筹谋那么多事情,已经很了不起了。看样子,我没有看错你。”
他找上她,的确是动机不良,毕竟那则预言,他不得不在意。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不足为患,但日后,必定成为心腹大患。
被他这么一说,顾文澜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忘记问他一个问题了。
“窦砚离,我问你,你为什么找上我,要我扶持晋阳公主登上大宝?”
顾文澜的语气郑重其事,如果仔细一听,还能听出她话语中的忐忑。
其实,她很怀疑窦砚离接近她的目的,她只不过是丞相爱女,邵皇后喜欢的外甥女,身份高归高,但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窦砚离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何必主动靠近她这个顾家四小姐?
晋阳公主要登顶也不应该找她,她于朝政大事没有一丝影响,空有虚名,还不如找她的兄长与父亲顾盛淮,他们在朝堂上能够帮到的忙,远比她多得多。
窦砚离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顾文澜重复了一边,“你说吧,我不会怪你。”
反正,左不过是一些阴谋诡计罢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也没什么,”窦砚离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晋阳公主身怀鸿鹄之志,果断利落,楚崇贤仁德宽厚,好是好,就是欠了点。”
欠了点什么,顾文澜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说楚崇贤不懂小人阴谋,行事治国偏向于帝王心术这种正大光明的手段。
——备受瞩目的一国储君,还需要学什么小人阴谋吗?不需要,他是大魏未来的继承人。
顾文澜不知为何不想听到他这个回答,追问说:“哦?我表哥即便不如皇上姨父雄才伟略,可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太子,你如此看低他,真是……”
“顾文澜,”窦砚离唤了她的全名,“你不需要这样激怒我,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
场面一下子僵持不下。
顾文澜板着脸,寸步不让,窦砚离神神秘秘,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顾文澜的问题,这样的两个人能够不吵架,也是奇怪事。
双方互相对峙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顾文澜的耳畔边只听见窦砚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无他,她很好罢了。”
很好?
顾文澜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冲着窦砚离喊道:“窦砚离,你又骗我。她有鸿鹄之志,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晋阳公主的表妹尚且看不出来,遑论是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了,窦砚离,你究竟在筹谋什么大事?晋阳公主与我,在你的计划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你说啊。”
顾文澜这一次是把心里所有的疑惑全部问出来了,她恶狠狠地瞪着窦砚离,似要吃了窦砚离。
窦砚离垂眸不语,还是不回答。
顾文澜被他的反应弄得心灰意冷,摆了摆手,“你不说,是不是因为我和晋阳公主真的只是你利用的对象?你所谓的喜欢我,只是哄哄小孩子的谎言,而我,不值一提,扮演不值一提的工具?你说,今天一次性说完,憋拖拖拉拉的。”
窦砚离那什么话都不肯说的态度实在是气到了顾文澜,顾文澜自诩她对窦砚离不说是完全坦白,但也尽量坦诚了。
结果这个人是如何回报她的?他的身世、他的计划,只言片语都不肯泄露,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深情吗?
窦砚离皱了皱眉,“顾四小姐,我已经说过了,你与晋阳公主是我有意让你们完成大业的对象,晋阳公主她比太子,更多了……”
“多了什么不重要,你的回答让我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