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钲宣旨去了。赵昺接下来的事情只有等待。
这时候,他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在往御船方向逼近。
也即是说,元军在向他的御船杀来。
转眼间,厮杀声已经近在咫尺。
他的心倏地沉了下去。一个不好的念头冒出。
御船处于整个水寨的中央位置,元军杀到御船跟前,难道说宋军已然溃败?
他满心惊骇,怔怔地呆愣在那里。突然,他迈开小短腿,跑向窗口,不顾身后尹秀儿的惊呼,跳上放在窗口下面的矮凳,“唰“地一声,拉开窗帘。
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穿透他的全身。
外面,已经有五六艘元军战船冲到御船跟前。他的御船以及两艘护卫战船上的数百名侍卫,正跟他们展开殊死的拼杀。
他能看得见那些元军士兵,他们凶神恶煞般的脸都兴奋得放光。显然,他们一定认为,只要打败眼前这拨宋军,就能抓住小皇帝,立下大功。
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突然到他都来不及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外面的情景,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样的念头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尹秀儿快步上前,将他从矮凳上抱了下来,又拉上窗帘,然后抓着他的手,让他紧靠着她的身子站着。
他看见陆秀夫正站在船舱的中央位置,脸色发白,却已经拔出腰间的配剑,紧紧地抓在手里,剑尖在微微颤动。
他的思维停在一个点上,就在那一个点上徘徊。宋军败了吗?崩溃了吗?似乎是败了,崩溃了。不然,这些元军怎么会冲到这里?
外面的厮杀声、兵器的撞击声如同响在耳边,随着厮杀,御船也在不停地摆动。而船舱里面,却是一片寂静。在这样的寂静之中,紧张的气氛犹如石块般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地,赵昺的心情稳住了。他想透了,释然了。他不是担心穿越不到一天就挂了吗?没什么,一天就一天吧。既然在他的身上发生了穿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难道不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吗?或许,就穿越回原来的世界也说不定。
作为曾经的军人,他只是遗憾自己目前这副小身板提不动刀剑,如果是跟前世一样的年龄和体魄,出去搏杀一回,也不枉费走这一遭。
外面的厮杀声终于稀落下来。门帘被掀起,却见进来的是江钲。
看见江钲,赵昺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我军并没有溃败,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江钲双手各拎着一把砍刀,一身污血,双刀横在手臂上,向赵昺行了个大礼道:“让官家受惊了。”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臣已将圣旨宣给张帅,所有战船的铁索和缆绳都已经砍断。”
赵昺长出一口气。如此一来,砍断铁链和缆绳的宋军战船,就能灵活机动作战,就能发挥数量上的优势,就能以多欺少。
“刚才是什么情况?”
“是团练使翟国秀叛变投敌,水寨被元军撕开缺口,他们由此冲进来,现已全部被击退。”江钲答道。
赵昺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他在前世的材料里看到,翟国秀等人的叛变,动摇了军心,是宋军溃败的一个很重要的诱因。如今,他们顶住了翟国秀叛变投降带来的冲击,应该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江卿家。你来的正好,陪朕去甲板上走走吧。”赵昺兴致勃勃地道。他的情绪大好。待在船舱里面太憋屈了,他想出去透透气。
见江钲面有难色,赵昺牛气哄哄地道:“朕要出去,就是察看战场形势,亲自指挥我大宋军队作战。怎么,你怀疑朕的能力?”
当然,赵昺理解江钲的小心。他的便宜老爹度宗皇帝虽然三十五岁就驾崩,但生下七子二女。这份成绩单在南宋诸位皇帝中不可谓不耀眼。然而,七个儿子,有四个儿子从小就夭折。剩下的三个儿子,一个做了蒙古人的俘虏,一个落水受惊吓而死,如今仅剩他一棵独苗,那还不得当菩萨供起来?
江钲到底还是同意了。
在跨出船舱的一刹那,赵昺的整个身心就被眼前的厮杀场面吸引住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战场啊。虽然他刚才在船舱里也看了一会儿,可仍然跟走出来看不一样。那种震撼,无以复加。
好在赵昺前世就是军人,否则,神经是否受得了,还是个未知数。
前面不远处,几艘宋军战船跟元军战船船舷靠着船舷,双方士兵杀得正酣。赵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苏刘义。
“杀,杀光这些腌臜畜牲!”浑身是血的苏刘义目眦欲裂,大吼着,一刀劈掉一个元军的半颗脑袋,又提着血淋淋的砍刀,冲向刚刚跳上宋军战船的另一名元军。那家伙看见苏刘义凶神恶煞模样,吓得脚下一滑,竟然掉进了海水之中。
“哈哈哈——”苏刘义举着砍刀仰脸大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向船头冲去。
“直娘贼的,爷爷跟你们拼了。”一名肩膀和腰腹部都已受伤的宋军士兵,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长枪剌进一名元军士兵的胸口,然后双双扑倒在甲板上。
“杀!”
“杀光蒙贼!”
已经疲惫不堪的宋军士兵们手举砍刀、长枪,跟元军拼命。
然而,元军仍然如潮水般杀来,危险还没有过去,宋军仍然有崩盘的可能。赵昺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江卿家,”他高声道。“侍卫们会背诵岳飞岳武穆的《满江红》吗?”
“会。”江钲道。“我们都非常喜欢岳武穆的这首词,有空的时候时常背诵,所以不管识字的不识字的,都会哼两句。”
可是他的心里有些奇怪,都这个时候了,小皇帝怎么还有心情欣赏岳武穆的这首词?
“好。听朕的口谕。”赵昺抖擞精神道。“朕的御船即刻起程,在海上来回行驶,你带领士兵们大声背诵岳武穆的这首词,要背的整齐,声音越响亮越好。”
“官家,这使不得。”江钲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让我们背诵岳武穆的《满江红》没问题,可您是万乘之尊,怎么能身犯险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