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步凉的玩笑似的反应。上官云初突然就收起了脸上的傲慢之色,很是顺其意的走到榻边上,端起步凉方才喝过的茶碗。
然而,当她两手捧着的时候,竟发出了瓷碰瓷的响动来。
步凉瞥眼看去,皱眉不悦。
上官云初捏着两指夹在杯盖上,顿了顿便将碗里的茶水一干二净,搁下茶碗后仰头道,“没有上官家了。”
步凉眨了眨眼睛,对上她那拧巴的面部表情,睨眼问道,“你在说什么?”
云初仍是执拗的扬着头,咬了咬唇瓣后对上步凉质问的眼神,倔强的牵起笑意来。回答道,“爹死了,上官家没了。”说完,泪珠滚落。
啪的一声,砸在了步凉的心口上。
“上官云初,你再说一遍!”步凉怒瞪着,咬牙切?地低斥道。
云初吸了吸鼻子,再次僵硬的别过脸去,“半年前,爹被刺客袭击重伤而后养伤期间却被人暗中下了致命的毒药,虽救了回来却命不久矣。一月前爹在弥留之际安排了后事,一是暂不发丧,二是让上官家的人各自隐姓埋名去往他国。可是,上官家那么多的人,还未离开阳州就被皇帝的人圈禁了,我原本早就被爹安排去一个小国的。不过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些事情!”
她顿了顿,瞟了一眼步凉后从怀里掏出一包碎纸屑来,残存的边角全都是被烧的痕迹,上官云初道,“爹中毒之后,他处死了三姐夫。有一日我去他书房撞见了这堆被烧的信件,我从中瞧见了下毒的字眼,后来我悄悄拿走了这些残碎的纸片。三姐夫一定与爹中毒一事有关,而这些被烧毁的信件背后肯定有什么爹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我是做不到怎么追查下去,但你可以!你是上官遥君,是上官贾士的儿子,必须可以,必须为我们的爹报仇!无论你要当这大周王妃皇后都好,爹的仇你必须给先报了再说!”
没怎么缓过劲儿来的步凉伸手拨了拨那些纸片,问了句,“你说在烧毁前,你见到过‘下毒’二字?”
云初瞅着那堆纸点了点头。
看着那些泛黄发黑的纸片上,零星的字迹那么熟悉那么扎眼,步凉一手拨开后,缓慢地捂上胸口似难以呼吸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已两眼通红。
宋西荷也管不得有没有人来了,满脸泪水的扑到步凉跟前拽着她的手,哽咽的提醒道,“主子,您保重身子,您的毒还没解呢……我们……”
可是,步凉却摇了摇头望向已经倔犟仰头吞泪的云初道,“父亲来大周,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吗?”
云初咬唇更加偏转了头不去瞧她。
步凉一手扫落矮几上的茶碗,大吼道,“你说啊!他是不是……我……”
其他的我都给了云初,只有这个是你娘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我留了下来,想着我死的那天交到你手上。
遥君,记住爹的话,决定了就千万别回头。
当初,瑾娘抱着云初,柳姨娘抱着你,云初哭闹反而是你定睛的看着我然后就笑了。
所以,我选择了你继承本不该属于你的责任。
遥君、遥君、遥君啊……
父亲。
噗,一口血喷洒在矮几上,上官云初一愣再也犟不下去了,满脸着急的坐到了榻边上,怒骂道,“你既要在大周享福,你倒是别让我瞧见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啊。”说着,她忍不住往步凉的手臂上捶了捶。
步凉摊开着手上的血,埋头吩咐道,“宋西荷,带云初出去。”
“好。可是主子,奴婢让翘楚来吧。”
“出去!”步凉怒吼。
上官云初紧了紧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后,就捏着两指拽了拽西荷的袖口,冷声道,“走,出去!”
宋西荷纵然不愿还是被上官云初连拉带拽的拖了出门,然后当房门重新闭上的那一霎那,里面便传出了步凉痛彻心扉的嘶吼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西荷当即转身想要冲进去,重新覆上面具的上官云初却仍旧一把将她拦下。
“那一日,我也如此哭了很久。她当比我更、更难受才是……”说到最后已然语不成调,失去至亲的痛苦再次充盈着整个身体,痛疼无以复加。
上官云初并非有心到大周来找步凉的不快,只是上官贾士离世后她唯有遥君这个最亲的亲人。而且,一如她所说的,杀父之仇怎可不报,上官家有没有没关系,上官家其他人如何她也不在乎;可是,她没办法忘记上官贾士强打着身子一意孤行的前往大周时的样子。
临行前,他抚着她哭泣的脸,笑着道,“为父去见见遥君就回来。”
回来后,他又笑着对她说,“为父当外公了。”
弥留之际,他却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嘴里默默的念着:遥君、遥君……
这些,云初都不敢再告诉步凉,只怕她根本受不住。
“西荷……”上官云初顺着门滑坐到了地上,拽拉着西荷的裙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爹走了……她该有多难受啊。”
“六小姐……”
谁能想到,枯萎的老槐树下安然静坐的他,是上官贾士留给步凉最后的样子。如果说玉坠儿是步凉母亲的遗物;那么,那一壶清茶、一副棋具就是上官贾士特地留给步凉最后的念想。
步凉恨着自己为什么没能一早察觉出上官贾士的异样来,之前明明想尽办法的要她回姜国,后来却不了了之;明明会对她嫁予萧临一事震怒,最后竟同意让她一直留在大周。别离那日的对话,一直在脑海中回响着,那最后的棋局,上官贾士该有多么的遗憾没能与步凉酣畅博弈……
步凉将把那副棋,那只壶都重新翻了出来,将二十一年的泪水一次性都哭了干净!
当翘楚了解到这一切时,明白步凉如今的迫切,但作为大夫他仍然劝诫道,“你体内是毒上加毒,情绪不可起伏过大,切忌忧思否则我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如果你要报仇那么就必须听我的话,先把身子治好再说。”
痛哭之后的步凉,恢复道惯有冷漠,对上翘楚的眼睛简单明了的问道,“我体内的毒,需要多久才能解?”
翘楚想了想,“一个月。”
“半个月。”她抬首说道,“我只给你半个月。否则,即便是死我也会离开这里。”
长叹一声,翘楚唯有应下一声,“好。”
如此,翘楚施针的次数就更加的频繁,而步凉也全然是靠意志在支撑着这具已然破败的身躯。也因着这毒、还有上官贾士的仇,她真就硬着心肠没有去看过那孩子一眼。倒是上官云初也在昙静庵里住了下来,打着时间差顶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在院子里转悠,替着步凉时常去照顾孩子,也是照她的话来说,这是她们的爹心里惦记的外孙。土乒东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