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眼看着我，道：“皇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哽咽道：“臣妾很清楚，就因为太清楚了，所以这里真的很痛，很痛！”

福盛见我与皇帝这是又要闹起来了，赶忙与小江子一起疏散了围观的宫人。

皇帝一把将我拉起，捏着我的下巴，逼着我直视着他，道：“皇后，朕才是皇帝。而他是要杀朕的人！朕就是死了，你也无所谓吗？”

我笑着流泪道：“皇上，您总说这个要杀您，那个要杀您，您要防着这个，要防着那个，可您有想过他们究竟是为何要这样？

皇上啊，这世间谁人不苦，谁人不想活着.....禾苏也好，太后也好，在臣妾看来都活的比你我要强。

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们勇敢的追寻过自己的爱，可是皇上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过臣妾吗？你总说要臣妾眼里心里都装着你，你一遍遍的问臣妾可爱你？

臣妾也曾试着用我的身份另一个人的心试着爱上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懂何为爱，何为被爱，所以臣妾读话本子，但是，臣妾每次所做的努力总是被皇上踩在脚下，踏进泥土里。

皇上啊，臣妾不想再看见死人了，不想到了最后只剩下臣妾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

皇上，这样每天睁开眼都要担惊受怕的日子，臣妾真的过够了，在您身边的这一年似乎比臣妾这一生都要过的漫长。

您不是一直都在怪姑母为何到了最后在绝笔信中洋洋洒洒的提了所有人，唯独却只给你留了一句死生不复相见吗？臣妾现在告诉你，因为她太苦了，所以就算她那般爱你在你身边都过不下去。

您知道她为何宁愿死也要生下太子吗？因为那是她能留给你的最后的爱，她希望有人替她来爱你，也希望能用她自己来换取你对安家的信任。可是你自诩深情到头来却依然不懂她。

臣妾此番不是为禾苏公子而伤心，而是感慨这世间又少了两个有情人。活着有万般苦楚，如何自渡.....”

皇帝捏着我下巴的手又重了几分，他紧紧的蹙着眉，可是我还是瞧见了他眼中泛了泪光。

过了半晌，他松开了我，冷声道：“皇后，有一句话你说错了，这世间不是少了两个有情人，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大盛皇室的耻辱。

还有朕从没将你的努力踩在脚下，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就不该再在这个世上存在，朕喜欢你.....可是朕是大盛的皇帝，朕更看重的是皇权的稳固。

朕爱太子，可是他不止是朕的儿子更是大盛的储君，更因为他是....他是...凝华的儿子，朕不忍他再经历一次朕当年厮杀过的夺嫡之争，所以这么些年他都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当储君的人。

可是他与这个禾苏要一起杀朕！朕一直都知道他的野心，可是朕不能杀他，所以禾苏必须得死，不然你要朕如何让太子活着？”

我瘫坐在地上，闭上眼，苦笑着：“皇上，臣妾求您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看看吧。”

皇帝望了我一眼，冲福盛吼道：“福盛！来人把罪人禾苏的尸体给朕抬出去！即日起，皇后幽禁长乐宫，无诏长乐宫中不得有人出入。将四公主送去玉鸣宫给陈贵妃看顾。”

福盛小心的看着我叹了口气，这好端端的明明中午还又是送吃的，又是关心的。皇后娘娘也是，才提醒过她不要参与到太子和禾苏的事中，这.....怎么就是不听劝！

我看着侍卫进来，将禾苏抬出去时，他的手缓缓的垂下，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往日里干净的青衣上全是血污，所有的风华绝代都会落幕，所有的怨恨悲悯终是一场空。

皇帝拂袖离去后，长乐宫里的宫人也都被调去了别处，偌大的宫殿变得无比安静。

海棠树下还留有禾苏的血，还有他自刎的剑，海棠树上无粉花，已近秋日，树冠上的绿叶却依旧让人觉得春深似海。

霞光渐渐开始散去，天边的云，飘得很高，明日一定是个晴天。太阳自西边开始下落，黑暗从东边开始降临，最后吞噬掉所有的光亮。

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坐在这哭了多久，一开始是在感叹禾苏，可是渐渐的好像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故事都开始在心中翻涌，死去的翠微姑姑、李氏兄妹、妙珠与梁琦、小果、永安王、李诚、黄陌以及我安家死掉的百口人、大伯父、祖父、丽妃、杨妃、还有追杀我的赵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的闪现。

若是能回到景程十八年的春天，回到我刚进宫时的日子，回到禾苏第一次来找我同盟的那个午后，我会告诉他，我会助他，助他走出执念，过自己的日子。

我蹒跚着起身，走回树下，用双手不停的刨着土，一边刨一边不停的落泪，眼泪滴在土里，滴在我的手上，指甲开始流血，但我似乎感受不到痛了一般。

“皇后娘娘，奴婢回来了，娘娘.....”采薇带着哭腔在我身边跪下。

我闻声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采薇你怎么还回来呀，你这一回来就不容易出去了。你怎么这么傻。”

采薇拉起我的手，掏出帕子为我擦着手上的土，边擦边哭，她的眼泪是温热的，滴在我手上时也是暖的：“小姐，我的小姐啊，您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好要好好活着吗？不是说好了不再折磨自己吗？不过就是一个禾苏公子，不过都是别人的事，您为何要为难自己？”

我笑着说道：“采薇，禾苏死了，他也死在这棵树下，你可知死的不是禾苏，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深爱着姑母的人，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告诉我我与她不同的人。

他就死在我眼前，他的血溅在这棵树上，我真的好讨厌这棵树，我也好讨厌禾苏，讨厌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假装喜欢皇上，不说让他讨厌的话，不做让他讨厌的事，或许我若能成为那样的人，安家，祖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采薇紧紧的拥住我，道：“小姐，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小姐别怕，采薇会一直陪着您，一直一直，小姐就算赶奴婢走，奴婢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