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走后, 梁州城却又出了件事。
孙昊自持抓着崔佑的把柄, 索『性』拿出了商会会主的架子,勒令梁州城的商户都跟着歇业一日, 等着将年赋缴干净了再行开业。先前那些对他退避三舍的东家们, 便不得不带了厚礼上门探病, 于是乎孙昊院子外大街上便排起了长龙。
这些个商铺一歇业, 不少游手好闲的纨绔聚集在了教坊酒楼外,看着“闭门谢客”的牌子干瞪眼,米铺、『药』铺、菜市里也聚满了买不着东西急上火的梁州城百姓, 嚷嚷着非得让商会给个说法。倒是市井里小偷小『摸』的混混们顺利开了张, 往这些个义愤填膺的男女老少间走一回, 便满载而归了。
发觉钱袋被偷的路人们在大街上推搡起来, 有人喊着抓小偷,有人追着几个市井泼皮一路跑, 『乱』糟糟的大街瞬间陷入了瘫痪,闻讯赶来的衙役们被挡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外。还有人以为是官差前来抓捕闹事的百姓, 喊着众人尽快离去,却不想奔跑的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惨呼, 踩踏至伤者不计其数。
这般情形终于落到了崔佑的耳中,可崔佑却没多少心思去管梁州城的事。他自晨起后便在衙门中坐立不安地等着京城的回信,顺带着查起了之前梁侯送来的账册。
崔佑本是认定姚羲和同卓红叶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因此一直拿捏着自库房里带出的卓家年册做依据。可如今看了各家的流水账与年册,小『毛』病倒是有几个,大『毛』病却是一个没有, 连带着新来的卓家年册,也被做得规规矩矩的挑不出错处来。
崔佑这边犯愁,反倒是澹台明误打误撞地点醒了他。
澹台明来了书房,见崔佑桌上摆了两本卓家的账本,便随口道:“天下粮仓的年册何时换封皮了?”
崔佑不解,一问才知,原来天下粮仓二十多年来的年册,都是用溧川的白皮树酱纸写就的,封皮则用锦云缎面包裹。这样的年册,每家都会有一本,由高裕侯府清查各家流水后自行编写的,一式两份保留在侯府。
桌上的两本卓家账册,区别就在封皮上了,锦云缎面虽极为相似,可上边的云纹的方向却是恰恰相反的。再看其余各家的年册,却都是一致的。若年册的制式不会更改,那么云纹绣反了的那本年册,便该是假货了。
“难道我拼死从库房里带出来的卓家年册,根本就是本假的?”崔佑心中一惊,背脊生出些许凉意。
崔佑急忙命人去侯府将梁侯给请了来,哪知梁侯却云淡风轻地同他说:“崔大人,我府上的库房里却是存着过往十年的账册,可那屋楼年久失修,又逢近来漏雨,因此一早便打算将账册给搬出去,顺便将库房重新修葺一番。谁晓得这才搬走了各家的年册,就遭遇了大火,将剩余的流水账都给烧没了。”
崔佑听了眼皮一跳,道:“你说年册不在库房中,那你把年册放哪儿了?”
梁侯淡淡一笑,道:“大人,不就在你桌上么?”
崔佑觉得胸闷,神不守舍地让人送走了梁侯,却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这一回他是彻底明白了,自己被这个孙昊耍得团团转。兴许库房那把火未必真是要烧死他,可一旦他从库房逃生,必定会抓着假账册不放,拿来『逼』迫卓红叶和姚羲和。
崔佑深觉自己一步步踏入了孙昊的陷阱,更蠢得将天下粮仓交到了他手中,而这天下粮仓不正是孙昊想要拿来襄助谋逆之人的么?
崔佑在房中焦虑地踱着步,忽走至门口,叫来一名禁卫军吩咐道:“去打探打探,送信使是不是到京城了?路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说着,他又摆了摆手,道:“不对,去驿站看看,今日是不是有从京里来的送信使。”
明明是冬季,崔佑额头却沁着汗,他终是没忍住,再次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驿站吧,兴许陛下已经知晓了,提前派了人来向我传旨。”
崔佑在驿站一无所知,他的担忧却很快得到了印证。
入夜时分,禁卫军拍响了崔佑的房门,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送信使并未抵达京城,而是在梁州境内失踪了。
这个消息将崔佑吓得不清,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大的恐惧,不知不觉中他仿佛踏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无论何时都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推动着梁州的整个局势走向了诡异的方向。
可崔佑不敢退缩,皇子谋逆事关国祚,一旦京城变天,他这个由天子一手提拔的心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一咬牙,拉过一旁的禁卫军,低声道:“走,你随我连夜回京,我必须立刻亲自面见陛下!”
那禁卫军得令,悄无声息地召集了四名武艺最好的精锐,掩护着崔佑快马出了梁州城,留下其余数人守在崔佑的寝房外,假作崔佑还在房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