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角城有一种影子, 他们为了三十六阁而存, 为了三十六阁而灭。他们是刺客的影子,负责保护刺客的安危。他们是这城中唯一一群不为杀戮而活的人, 他们也是这城中唯一一群只为杀戮而死的人。
不过, 极月阁的主子却似乎不怎么喜欢这群人。
“我不需要影子。”
极月淡淡看了眼阶下跪着的一排黑衣少年, 神情冷漠地向着身形比她高出一倍的督官微微一礼, 道:“若无旁事,属下便告退了。”
那督官闻言眯了眯眼,不曾开口, 极月便躬身候着, 并未真的离开。
这便是粟角城里的规矩, 即便是城主赏识的刺客, 也断不能忤逆督官的意思。抑或者说,这些督官本就是城主的耳目喉舌, 不敬他们,便等同于忤逆了城主, 那么粟角城里很快就会多上一堆喂养豺狼虎豹的肉块。
粟角城里,无论是血淋淋的肉块, 还是活生生的人,都不会有人惦记。因为这座城是一座刺客之城,刺客冷血,督官无情,除了活命和敛财,再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冷场了片刻, 底下已有几个少年瑟瑟发抖起来,像是被下了处决书一般。
督官一拈八字须,笑得倒有些慈眉善目的味道。
“西事堂选的人确实差强人意了些,若不满意,我就让人给你再换一批。”督官说着,轻轻一挥手,阶下那排少年皆是身躯一震。两个年长些的已从腰间抽出了匕首,鹞子般腾身扑向台阶上的人。
督官和善一笑,微微退开两步,由着那些个黑衣少年将极月团团围住。
少年们动作间已有了肃杀之气,都是西事堂从黑匣山里筛选出的好手,即便年纪小了些,下手狠辣却是不输成人的。转瞬间,七把匕首统统刺向了极月。
可就在这一瞬,白光闪过,七位少年惨呼一声跪倒在地。年长的两个不但手中匕首脱落,整条手臂也如脱臼般垂了下来。另几个小的不服输,跌倒在地后便一个翻身跃起,却是哪儿都不见极月的身影,才眨眼的功夫便又跌回了地上,腿脚一点都不听使唤,竟是被人点了『穴』。
督官一笑,回身看着身后正擦拭匕首的极月,道:“我瞧着到有几个应变还不错。”
极月收了匕首,极慢地躬身答道:“我不需要影子,他们也做不了我的影子。”
“罢了。”督官整了整袖口,道:“这几个本是为你选的,你既不要,那便送回黑匣山吧。”
众少年面『色』一变,忽挣扎着起身拾回匕首,还能走动的便径直冲向了极月,不能行走的便竭力匍匐前行。少年们都红了眼,似是无论如何都要取了极月的『性』命。
督官瞧着有趣,要看极月打算如何收场,奈何极月身形太快,才眨眼的功夫就将人一一敲晕了。
督官摇了摇头,笑道:“你何必留着他们的『性』命,回了黑匣山,也逃不过豺狼虎豹的口。他们正是因为知道没了生路,才会拿出拼死一搏的勇气。极月,你若真想留着他们的『性』命,早早答应收下便没了这许多麻烦。”
极月冷冷看着地上的少年,道:“他人生死与我何干,污了刀具要洗,麻烦。”
督官素来知晓极月的『性』子,只无奈摇了摇头。
恰值此时,庭外奔来一从人,到了督官跟前一阵耳语。督官闻言,竟『露』出些许讶『色』。他回转身,向着极月道:“看来是天不遂你愿,西事堂竟又补了一人来,说是自东事堂找到的罪奴。”
极月闻言,眼中神『色』微动,却不接口。
很快,那第八人被带至阶下,同先前七人一般跪在地上,一身黑衣,腰间别着把匕首,只身上少了『逼』人的杀气,显得沉稳许多。
督官瞧着那人,却是有些不屑:“竟连罪奴都送来了,西事堂懈怠得愈发厉害。”督官说着,忽上前一抬脚,鞋尖勾着那人的下巴一挑,这才看清了脸,奇道:“我道是谁,原是罪奴星河,犯了擅逃之罪竟未被剥皮拆骨。”
那被叫做星河的人,自进来后便规规矩矩地跪着,明明身上的衣衫都是完好的,偏就带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被迫仰着头,被督官用鞋底碾着脸,明明是个屈辱的姿势,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虽说只十六七岁的年纪,眼中却如口见不着底的深井,古井无波地瞧着人,似是能将人吸进去。
督官忽弯腰凑近了那人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哈哈笑了起来,鞋尖向着那人的脸颊微微一蹭,道:“怪道如此,面相带媚,还沾了点斯文的书卷气,是东事堂那位喜欢的,若是投其所好,要保命不难。只是……”
督官没将后半句话说下去,忽转向极月,却见极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星河。
“是个模样周正的孩子,极月喜欢?”督官嘴角牵着笑,鞋底却微微发力抵上了星河的颈脉,似是只要极月一点头,就要将人的脖子给踢折。
督官的『性』子,极月也是知道的,但凡他刻意牵着嘴角笑时,多半是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