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角城, 三十六阁。
果然如梅久所说, 火烧马房一事很快便惊动了监察院的人。第二日一早,便有监察令的使者来极月阁将星河带走了。极月阁的督官却不曾『露』面, 倒似是乐见星河离了极月阁。
监察院是粟角城中极为中枢的存在, 若说东西二堂是城主的左膀右臂, 那么监察院便等同于城主的地位。事实上, 粟角城中并没有什么人真正见过城主,而大多数时候,城主也不在城中。监察院便要代城主职, 督管整个三十六阁的刺客, 监察东西二堂之事务。
若说有什么人是真正与城主亲近的, 那也便是掌管整个监察院的监察令韦通天。
韦通天名字起得响亮, 本事却要差上那么一截。论起钱财买卖,他是在行的。可论起杀人越货, 却是远远不如东西二堂的人。粟角城里自然也有人不买账,说是一个死要钱的胖子, 如何担得起代城主的职责。
韦通天的脾气不坏,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竟还能笑说退位让贤,躲院子里享了三个月的清福,由着那些自认为又能的去折腾监察院的事。结果三个月后,整个监察院和东西二堂的人抬了八抬大轿去到韦通天的门前,求着他回监察院去做他的监察令。
不为别的,谁都不如韦通天的门路广。他不在位帮个月, 粟角城便有半个月无杀人的买卖可做。谁不是靠钱吃饭的?要养活一个城的人,却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说来也有意思,韦通天这事闹了三个月,城主却自始至终没来『露』面。直到韦通天回了监察院,城主才从不知何处发了道令信来。那些个主张要将韦通天赶下台的大小刺客,很快就成了东事堂外木杆子上吊着的剥皮干尸。从此,便再没人敢说韦通天一句无能。
星河被带去监察院,见到的却不是韦通天。
这胖子惫懒,受不住隆冬严寒,在书房中烤着地暖便直接睡着了,手底下的几个使者不敢去扰,只得找了个刑讯房带着星河走了个过场,令他说了马房起火的经过,写了卷口供便没打算扣人。
监察院行事这般松散,星河是早有耳闻的。可监察院多年来又是刺客们最不愿去的地方,只因韦通天每每不痛不痒地放人时,多半杀身之祸也会紧随其后,往往还来不及辩驳便已成了尸首,连死都不知到底是那句话给说错了。正是这般拿捏不定的态度,才真正叫人胆战心惊。
令官说了放星河回去,星河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监察院打从一开始就笃定了星河目睹了马房火起的经过,连引火的霹雳弹有几颗都能说得清清楚楚。星河不觉监察院要查马房起火的缘由,倒更像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星河甚至觉得,监察院一定知道极月那时候也在场。可星河自始至终都没在口供中提到极月,他不知这到底算不算一种庇护,因为一旦让监察院认定了他作为影卫的忠诚,那么对于他的所有怀疑都会被转加到极月的身上。
幸好她不在城中。
使者引着星河沿蜿蜒的山路下了监察院所在的山丘,这样居高临下的地势刚好能保证监察院中的护卫看清周遭的一切。
星河一路走一路默默打量着守卫的岗哨,直到快到山脚时,才隐隐约约能看见山丘斜侧的几座楼阁的穹顶。
使者见星河放慢了脚步,立刻没好气地来赶他。星河连忙告饶,快速跟上了使者,一路出了监察院。
二人才分开,星河立刻闪身躲入山岩间,避过各处岗哨的视线,追上了正在上山的使者。他『射』出枚石子击中那使者的昏睡『穴』,在那人倒下前飞速将人拖住,拉入了山岩的阴影处。
星河一连点了那人几处大『穴』,将他一身衣服扒了下来,连同他腰间一枚监察院通行令牌。
星河换了使者的打扮,却向着山丘斜侧的楼阁行去,因腰间挂了令牌,一路上倒是没有守卫来问话。越靠近那楼阁,守卫便也愈发密集。
终于,星河行至了一座建在山坡上的院子,院子里的阁楼由长廊连城了回字形,四角分别是八座塔楼,楼顶上的小穹顶还镶着金边红宝石。
星河寻了个树丛蔽身,自怀中取出个布卷来将先前看到的岗哨用炭笔绘制其上,不消片刻便将整个监察院的守备部署图给画了个明白。
就在这时,树丛微微一晃,星河所绘的布卷上多出了块阴影来。
星河耳廓轻动,随即头也不抬地问道:“来了?”
来人一身黑衣,蹲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着星河画的图,道:“西事堂的人被带入监察院问话了。”
“果然,韦通天的耳目远比桑塔想的要高明。他以为炸了个区区的马房,留下具烧成了黑炭的尸首,就能让韦通天相信是东事堂的人在作怪么?”星河道。
黑影却道:“霹雳弹是东事堂经手的东西,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
“梅久不傻,监察院更不傻。”星河将画完的图折成小卷,向上一抛便抛到了黑影的手中。
黑影道:“这就画好了?桑塔费尽心机要将你送进三十六阁,刺探监察院的消息,你才来了两天就将差事办完了,小心桑塔卸磨杀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