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闻声,先是面『露』喜『色』,随即戒备地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了这才慌忙地跑向了栽倒在地的那人,边跑边低声呼道:“仔细着点,哟,陛下这怎么就摔了!”
那被称作陛下的人自草丛里伸出条手臂来,朝着不知哪出轻轻一挥,随即便是句含糊不清的咕哝:“小……小声点,孤好着呢!”
躲在浮屠塔后的极月一皱眉,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她竟全然不知晓。那方才她同使者说的话,是不是会被这人给听了去?想到此处,她探手『摸』向了腰间别着的把匕首。
只听那侍卫道:“陛下你又喝酒了?!啊,好大的味儿……”
侍卫皱着鼻子将草丛中的陛下架了起来,奈何陛下浑身如同烂泥巴一般直往下掉,一会儿功夫又头朝下地栽进了草丛里。草丛里倒着一片酒坛子,每一只都被喝空了。
那侍卫抱怨道:“站稳了陛下,您这是来祭天司沐浴斋戒的,怎么就躲起来喝酒了,要是让人看见了又得将闲话。陛下,您听着没,属下跟您说话您可别装睡啊!”
陛下被他扶着终于靠坐在了塔基下,一头散开的卷发遮盖了半张脸,只『露』出了一边深邃的眼窝和立挺的鼻梁,还有颧骨上一片艳丽的酡红。
“闭嘴!”陛下闭着眼睛轻喝一声,嗓音因醉酒而显得低沉慵懒。
“让属下闭嘴也成,可陛下您好歹也节制着些,过几日就是祭天大典了,这要是怠慢了神明,神明怪罪怎么办?”那侍卫倒是一点不怕他。
“闭嘴!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会知道?谁敢来说孤的闲话?”陛下掀了掀眼皮,又立刻无力地垂下了头。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塔基,吃吃笑了声,道:“自然,还有哥舒丹知道。”
说着,他竟转身向着塔基,掩嘴小声道:“哥舒,孤在你塔前喝酒的事,你可别同王姐说。要不然王姐见了孤又要冷着脸……说好了啊……”
侍卫无奈地蹲在地上,一手扶着陛下不让他滑去地上,一边抬头看着眼前的那座浮屠塔,看了片刻,神情也渐渐肃然起来。半晌,他忽道:“陛下,这就是长公主殿下给我大哥建的浮屠塔?”
陛下点了点头,忽伸出食指抵在自己唇上,嘘了一声。
“小声点,莫惊动了掌事的女官。她们将孤看得严,不让喝酒,不让近女『色』。嗬,说到女『色』,她们自己不也是?哥舒真,你说昊天他养了这么大一个祭天司,是不是比起我那后宫也不差?”
侍卫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抬头看了看四周,道:“陛下慎言!此处可是祭天司。”
陛下扯开侍卫的手,道:“行了,孤知道这是祭天司。怕什么?你以为昊天在这里么?他要是在,岂会由着我偷跑出来喝酒?”
“陛下,你说大祭司不在祭天司?” 哥舒真微微一皱眉。
陛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捂了嘴含混道:“在,在,大祭司在斋戒堂闭关沐斋。我喝多了,有点想吐。”
他说吐就吐,一弯腰就将脸埋进了草丛里,干呕了两声却不见突出什么东西来。
“啊……斋戒,没吃什么东西,自然也吐不出来。哥舒,对不住啊,差点吐在你的地盘上了。”他吐了会儿,一脸苦闷地向着塔基摆摆手。
哥舒真闻言,神情有些黯然,他忽跪倒在地,一手抚上心口,行了王族礼,道:“陛下,哥舒一族效忠后宛国王族,这是早已向天地立誓的。我至今不愿相信,大哥会为了一己私欲侵吞北部铁鲁达一族的赈灾金。铁鲁达一族遇到的可是雪暴啊!多少人丧身在了雪崩里,多少人因失了牛羊,连饭都吃不上。大哥向来是与铁鲁达交好的,怎会忍心开着这一族的人等死呢?”
年轻的国主安静地听着哥舒真的话,他低头看着哥舒真,眼中是难得的肃穆,还有隐而不发的怒和不得宣泄的不甘。这些都蕴藏在他眼中,却被深深地埋藏,只片刻功夫他便恢复了先前的慵懒和『迷』蒙,琥珀『色』的瞳仁上蒙了层淡淡的水汽。
哥舒真抬头看着他,眼中却写满了不甘。
“陛下!长公主当初说的那些话,属下心里是信的!若非大祭司他……”他还想说什么,却终究看了看四周的塔林,没有说下去,只叹了口气,“此处是祭天司,属下明白。陛下,只盼您能记得,哥舒一族誓死效忠的是陛下。只要陛下下令,不管什么事,哥舒真都是愿意做的。”
陛下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哥舒真,孤要你暂时忘记私仇。”
哥舒真看了他半晌,道:“是。”
“扶孤回去吧,今日这塔林有些古怪,四处都在天旋地转,没一处太平。”
哥舒真将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一用力几乎将他整个扛了起来。国主被他顶着了胳肢窝,不耐地推了他一把,踉跄着又要往地上扑去,却还是被哥舒真一把提住了腰身。国主就势拍了拍哥舒真的手臂,口中啧啧称奇。
“哥舒真,你这一身腱子肉可真是没白长!关键时候还是你靠得住……呕……”
“行了行了,陛下您还是少说两句吧,回头还得偷偷给你煮醒酒汤……不过您一说腱子肉,属下突然想吃家里做的酱牛肉了……”
“呕……”
“羊肉也行,就是肥了点……”
“呕……哥舒真,孤回去就让人把你酱了……”
浮屠塔后,极月看着跌跌撞撞的二人消失在了塔林的尽头。她微微一眯眼,握着刀柄的手渐渐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得慢,工作又忙,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