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林中捉到这奴才时,已问过一回了,按他说的命人写了这状纸。这奴才说是见到了姚家大郎姚昱同我家三郎在林中私斗,他出面劝阻,才出手伤了三郎。”
谢琰最后将那状纸递到驹三面前,道:“驹三,你瞧清这状纸,上面字字句句可是你自己说的?”
驹三看着那状纸,微微愣住,随即皱了眉,还是点了下头。
赵沛也看了状纸,道:“是姚昱同焕之打起来了?这二人先前不还好好的在马场看球,怎地就闹起来了,对了,你们围猎时谁见到姚昱了?”
四皇子同七皇子一同摇了头,七皇子赵溶笑道:“姚昱今日打马球伤了脚踝,这围猎怕是他也去不了。”
谢琰却道:“几位殿下,在下也觉得奇怪。姚家大郎行动不便,又如何会在围猎时,连匹马都不骑,徒步进了林子与三郎斗殴?在下听了驹三的叙述,心想这实在不合常理,因此命人救醒了昏『迷』不醒的姚家大郎,这才发现驹三根本是满口胡言。”
赵沛端了一碗酒正要喝,闻言手上一顿。
只听谢琰接着道:“殿下,只凭在下一家之言恐怕不足为信。姚家大郎方才被我送去医所清洗了伤口,现在已在帐外等候。不如就让他自己说一说,今日在林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准了。”赵沛一点头,将酒碗放回了小几上。
大帐门帘一掀,一身是血的姚昱便在姚恒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许是因为匆忙,他这一身夹绒的衣袍尚未调换,腿上和腰上满是沾了血渍的窟窿眼,斑斑点点的血迹在他石青『色』面料上显得格外显眼。帐子里任谁看他这一眼,都晓得他今日算是死里逃生了。
赵沛见了姚昱,迅速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到了他身前,扶了他一把。
“还不速速找张椅子来!”赵沛吩咐下人来照看姚昱,自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姚昱面『色』煞白煞白的,应该是被吓得不清。
“殿下……多谢殿下……”姚昱嘴唇微微抖动着,口齿也不太清晰,被人扶着坐下后,一手却攥着赵沛的手腕不放。
赵沛愈发觉得姚昱可怜,一个世族贵子读书人,平白遭了趟血光之灾,当即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无妨,这里有我。难为你伤着还来走一趟,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出来,本王会替你做主。”
姚昱抖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这才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驹三,缓缓道:“我姚家同谢家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阁下,竟让阁下特意引诱我和谢家三郎进入树林,再下杀手。今日若非谢统领及时赶到,只怕我二人早已命赴黄泉了。”
赵沛看了眼驹三,道:“这么说,驹三不是去劝架,而是行刺去的。”
姚昱道:“正是。”
姚昱话音刚落,就对上了驹三不可置信的眼。二人心里都清楚,若不是驹三赶到,谢焕之早就在林子里将姚昱掐死了。可现在姚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指认驹三是行凶者,这般的恩将仇报,驹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姚昱心虚地别开眼,手指紧紧攥着把手。
驹三连忙呜呜呜呜地叫了起来,连连摇着头,奈何口里被麻布堵着,有话说不出。
谢琰嫌恶地看着驹三,冷冷道:“殿下,便是如此了。这奴才心思歹毒,确实左右不肯认罪,依卑职看,不痛打一顿是不会说真话的。”
赵沛沉思片刻,刚要点头,却听赵清商淡淡道:“堵着一张嘴,还想让人认罪,道理全让谢统领说了去,驹三自然是要屈打成招了。”
谢琰怒道:“姚家大郎做了人证,晋王难不成还不认么?我倒想问问,驹三区区一个护卫,如何就有胆量对我姚谢二族子弟痛下杀手?同我姚谢二族有仇的,不正是晋王殿下你么?”
赵清商看向谢琰,道:“哦?我同你们有什么仇?”
“你……”谢琰刚要出口的话,却是及时止住了。十年前围猎场,他与姚昱做的事,却是说不出口的。他看了眼赵清商,随即向赵沛行礼请罪,道:“殿下恕罪,卑职失言。”
赵沛听出他二人话中有话,道:“怎么回事?”
谢琰不语。
赵沛叹道:“该不是幼时闹着玩的事,还记到今天吧。孩童之间玩闹,难免少些分寸,你二人都已过了弱冠之年,怎地还计较?再者孩童置气的事,能和今天的人命相比么?”
赵清商听着赵沛兄长般的开导话,只觉好笑。当年在京里,他母妃还在时,也未见有人出来做规矩。自他母妃过世后,皇家更是由着京中子弟作践他。事到如今却要来当和事佬,想着孩童时、少年时的恩怨能一笑置之,当真是轻巧。
赵沛也知赵清商不满,自他听闻谢琰指控后,便未真的相信赵清商会让自己的侍卫去杀人,这般没头没脑的事,偏要做得漏洞百出,结果一个武人连两个书生的命都没取成,怎么可能?今日这要判的,可不是什么人命官司,而是场纠纷,纠纷双方还都是有身份的人,想要一碗水端平平息下去,却也不那么容易。
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赵沛转身看了眼驹三,道:“还是将这个驹三解开吧,我有话要问他。”
驹三闻言,两眼闪过光芒,急忙向着赵沛点头,发出了呜呜两声。
可姚昱一听驹三发声,突然受惊似的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要向后退,可他身后正式那把椅子,他便又一下栽回了椅子里,身上几处刀伤又撕裂了,几股血从他袍子上往下滴。
“别杀我……别杀我……”姚昱嘴里喃喃念叨着救命,神志看着也有些恍惚。
赵沛怜他受苦,只好叹了口气,向着姚恒道:“先带你族兄回去好生休养吧,这里的事,本王自会秉公处置的。”
姚恒闻言,却并未动作。
赵沛觉得奇怪,道:“姚恒,还不速将你族兄扶出去?”
姚恒这才回过神,去扶姚昱,可姚昱还在恍惚,刚扶起来又坐了回去,被搀在姚恒怀里的那条手臂弹起,袖子跟着一甩,竟飞出张纸片来。
姚恒看着那纸片飘落,走过去弯腰捡起,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树林相见。
姚昱一见那纸条,疯也似的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拽,却不防赵清商比他快了一步,两指一探迅速夹到了手里。
姚昱眼见纸条被夺,惊讶地回头看着姚恒。这东西他刚才就让姚恒帮忙烧了的,怎么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袖中?
姚恒却始终低着头,根本不看姚昱。
赵清商将纸条递给谢琰,淡淡一笑,道:“谢统领,可认得这上面的字迹?”
谢琰抬眼一扫,却是愣住了。那四个字,他确实认得,正是谢焕之的手笔。谢焕之向来桀骜,写字时笔锋尤为锐利,谢琰曾因此夸过谢焕之。
谢琰的面『色』似乎已经给了答案,这下连赵沛也看出来了。既然这字条是谢焕之写给姚昱的,那么自然就是谢焕之约的姚昱见面,至于驹三,还是劝架的那个故事更为可信些。那么,姚昱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行了,也别都杵着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年轻人对上了打一架也都没什么。”赵沛站了出来,挥手示意众人放松些,他亲自拔了割肉刀替驹三松了绑,又拍了拍赵清商的肩表示安抚,随后向帐子里还在喝酒的两位皇弟笑道:“给他们闹腾得都忘了时辰,这会儿大家都该从猎场回来了吧,你俩先去看看,谁猎的东西多些,回头等我过去代父皇赏了彩头。”
四皇子和七皇子本就是跟着来看热闹的,这时候被下了逐客令,面『色』各不相同。赵湛爽气些,起身向赵沛一笑就出去了,倒是赵溶埋怨了两句,被赵沛哄着出了帐子。
等两位皇子都走了,赵沛这才转向姚昱,面『色』微微沉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谢焕之,又是怎么打起来了?”
赵清商见事情牵扯不到驹三了,便不想再留着。他对姚谢二人的事全然不感兴趣,却记挂着还要找千寻。他索『性』向赵沛拱了拱手,道:“清商也告退了。”
赵沛却一把搭上他的肩,将人拉了回来,道:“你也走不得,今日虽说事情不大,但我瞧着你们这些人,心里都有不少鬼心思。都是名门之后,尊贵之位,以后要做国之栋梁的,我可不想日后上了朝堂还由着你们内耗,耽误了大事。不管你们有什么误会,今天都给我说清楚了!”
赵沛说着,将赵清商给按回了椅子里,又挥手招来名侍卫,道:“去,把胡太医和谢焕之也给我一并叫来,今天不说清楚,不管是姓姚姓谢还是姓赵,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