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谢琰再顾不上赵清商, 扛了谢焕之的尸体就跑。事实上,无论谢琰跑与不跑, 结果都已十分明了, 只是他对赵沛心存敬畏又感念他的栽培之情, 不想就这样在林中狼狈照面。
留下的赵清商却陷入了沉思。三皇子赵沛是他刻意引来的, 当初有意将驹三留在北林苑,便是为了留个后手。临行前约定了酉时北林苑烟花过后,驹三便要从谢琰手下逃出, 将二人前往黑枞林一事秘密告知三皇子, 让他带人前来救援。赵清商的用意自然也不单纯, 除去自保外, 也存了心思一报十年之仇,一举揭了黑枞林背后的勾当。
可如今看来, 还有一个人,也设了个一模一样的局。
一模一样吗?不全然。
赵清商是临时起意的, 若不是为了千寻,他并不急着今夜动手将谢家置于死地。但另一个人, 却是蓄谋已久的。那人提前杀了谢焕之,取而代之后又抛尸黑枞林,等着谢琰自己找来。赵清商甚至觉得,如果今天没让驹三去找赵沛,那个人也一定会将赵沛引来黑枞林。这一步一步都经过精密算计,若是所料不错, 这一局棋还有后招。
可那到底会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清商正想着,却见千寻拿了刀在水塘边弯着腰走走停停,停下时便用刀去拨地上狩奴的尸体,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苏,你在干什么?”
千寻低着头道:“我看看他们身上带着什么东西,这些人身手都不错,应当是训练过的杀手,若是能找到件信物,说不定就能找到雇主了。”
千寻正说着,就从一人胸前『摸』出了条细长的锦带,那锦带上绣着云雷纹,正中的位置却绣着个“襄”字。
“襄?江湖上没听过有姓襄的杀手组织呀?”千寻一边说着,一边又去翻查第二具尸体,结果又『摸』出条锦带来,上面竟写这个“庆”字。
千寻看着手上的两条锦带叹道:“梅园现如今已经这般不济了么?买凶杀人的不去找这大门大户的组织,却寻来这些个籍籍无名之辈,就算是去黑市上凑盘子,也比这些人管用啊。”
赵清商缓缓走了过去,自她手中拿过锦带,看也不看便丢入了水塘,道:“不用看了,这些不是杀手,是狩奴。但凡是林子里的活物,他们都杀,不是专门找我的。你那些江湖经验对他们不奏效,这些人都是氏族偷偷养着的,只做黑枞林的活,不去凑什么盘子。”
“狩奴,那是什么东西?你方才同那姓谢的打哑谜,说了这许久的黑枞林,可这黑枞林到底有什么秘密,竟能灭人一个族?”
赵清商看了她片刻,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小苏,狩奴的事你便别管了,这样的京中陋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也别忙了,过来,我还有话问你。”
赵清商将千寻从尸体边上拉开,忽然一脸肃然地说道:“方才的事还未说完,只是谢琰在时我未问下去,你到底为何来的黑枞林?”
千寻抬手『摸』了『摸』鼻子,刚要开口,却被赵清商一把抓住了手腕,道:“诓人的话劝你少编,当我不知道你一『摸』鼻子就是要说瞎话?你从医帐脱身,明知我在北林苑却不来找我,偏偏跟着医帐里的那个假谢焕之来了黑枞林,那人到底是谁?我知道你认得。”
千寻放下手,垂了眼,道:“江湖中事,你也莫管。”
“怎么还记仇?”
千寻低着头,再不言语,只拨弄着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叮当声响。
赵清商一把捏了她的下巴,『逼』她不得不看着自己,道:“那宋南陵呢?他可向我自称是四皇子府上的教棋先生,总不该是江湖中事了。你这一手一脚的铁链子让他拴的,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千寻一把拍开他的手,『揉』了『揉』下巴道:“宋南陵,我跟他不熟。你要想打听他,还不如去问随豫。”说到李随豫,千寻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随豫,他在京城了吧?”
赵清商冷冷看着她,道:“我跟李希夷,不熟。”
“你也很记仇啊!”千寻撇嘴道。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了人声,由远及近,像是有禁军找来了。
千寻看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道:“清商,找你的人已经来了,确保你安全了,我也该走了。”
赵清商闻言急忙拉住她,道:“等等,你去哪儿?”
千寻看向他时,眼中再次带上了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仿佛是层纱幔,看似是要让赵清商放心,却遮盖着连赵清商都看不明白的东西。
“不开玩笑,我还有事要办,若不是因为见你遇险,本没打算现身的。你这次涉险来找我,我很高兴,不过以后切莫如此了。”
千寻说着,被赵清商捏住的手臂轻轻一抖,就将他挣脱开来。
赵清商微微变『色』,急促喊道:“小苏,你回来!”
千寻却是头也不回地向着林中走去,抬起手随意挥了挥算是作别。
赵清商追了两步,却见她身形一闪自林中消失了。赵清商不懂轻功,更是没有习过武,知道追不上,心里却有些恼火,不料千寻的声音又自林中传来。
“对了,若是见到随豫,替我向他报个平安,就说我回涵渊谷去了。”
赵清商怒道:“有话你自己对他说去!”说完了还觉得不解气,自言自语地补了句,“李希夷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人在鬼门关上也不见他来找你!”
赵清商这话音刚落,林中禁军已经跑到了近前,数十人举着火把将水塘周围照得亮如白昼,瘴气也随着火光微微消散。
当先一人向赵清商抱拳一礼,道:“卑职救驾来迟,还望晋王殿下恕罪。”
赵清商一回头,就见驹三立在他跟前。就在回头的刹那,方才怄气的神情早已变成了惊悸茫然,衣衫上几处开裂的口子也被他十分巧妙地撕开,『露』出擦伤的皮肉和血渍来,头发也不知何时被他抓得凌『乱』。任谁见了他这两眼发虚的模样,都会觉得他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加上地上这许许多多的尸体,晋王殿下想必是福大命大在得以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