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又”,这便不是第一次,同宋南陵交手差点吐血时,也不是第一次,而是从她出手救下赵清商时,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出了极为严重的差错。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救下赵清商的,更不记得那些围攻赵清商的狩奴是怎么死的,记忆直到她为赵清商挡住『射』来的黑枞枝为止就完全断裂了,清醒过来时,丹田绞痛得厉害,喉头一阵阵腥甜涌上,而她身上、手上沾满了猩红的血,脚边满是尸体。
走火入魔了,师父知道了怕是要怪罪,这会儿还这般调用真气,距离经脉逆行怕是也不远了。可她要是这会儿不这么拼命的跑,怕是没命回去了,师父知道了更要怪罪。
丹田的绞痛愈发明显,两条腿也似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偌大的黑枞林,茫茫的树海,即便她跑得两眼发黑,也不见个尽头。气息差了些,身形也就慢了下来,不出多久身后狩奴就追近了不少。
逃不掉了,千寻心道。这个念头刚从她脑海中闪过,便足下一软扑倒在地,丹田中绞得她张口就突出口淤血来。淤血一吐,神志倒是清醒了些,她急忙从地上爬起身,寻了处树木茂密的地方藏身。
数十个黑点自林中纵跃而来,千寻屏住呼吸等着他们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腐味,雾瘴自黑枞林北边渐渐蔓延过来,水雾一起,月光便被隔在了水雾外,视野再不如先前那般透彻,光和影的界线变得模糊。
每当眼睛看不清东西时,身体其他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锐,直到这一刻,千寻才突然察觉到夹杂在霉腐味中的、一种似有若无的气味。
千寻微微变『色』,可不等她反应,林中狩奴已然追至跟前,数十黑影几乎分毫不差地扑向了她的藏身之处。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挡在了她的身前,手中银剑挥起,剑光四散,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所有人,连同林中树木也一同裹挟其中,发出了震天声响。
光芒刺得千寻几乎睁不开眼,她向后一退背脊撞上了树干。
“宋南陵,住手!”千寻低喝一声,扶着树干一把扣上了身前那人的肩头,可宋南陵只是将她往身后推了推,面『色』冷峻地将最后一个扑来的狩奴击杀在地。
随着剑光消散,宋南陵持剑站在数十尸首间,回头看向千寻,沉声问道:“阿月,你无事吧?”
“无事个鬼!”千寻怒道,她急忙蹲身在地,双掌撑在结了霜的土层上,闭眼凝神。
宋南陵认得这个动作,粟角城里教习的追踪术,双掌贴于地面感知地动可辨踪迹,极月曾于此道十分精专,常人只能探测周围五十丈内的动静,她却能探百丈开外,精度不减。
宋南陵错愕间喃喃道:“你果然……”
不等他说完后半句,千寻已然睁开眼,神『色』凝重地抬头望着被宋南陵剑气毁去的小半片树林,道:“若我所料不差,这些狩奴并非杀我而来,他们不过是在逃命罢了,即便你不出手,他们也会越过此处一路向北而去。”
逃命这一说,对宋南陵而言不算太意外,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狩奴明明追上了他和寒鸦却根本不交手,可北边是雾瘴最浓密之处,若说狩奴从北边逃到南边来,还算合情合理,放着南边不待头也不回地往北去,不为杀人只为活命,这又要如何解释?
千寻问道:“狩奴游戏,真正的规则是什么?”
宋南陵目光一闪道:“你便笃定我知晓?”
千寻却淡淡看向他,道:“你不知晓么?”
二人对视片刻,宋南陵当先移开眼,道:“没什么特别的规则,不过厮杀一夜,活下来便是胜者。”
“能活几个?”
“只有一个。”
“谁养的狩奴?”
宋南陵冷冷道:“天潢贵胄,京中权贵。”
“赢家能得什么?”
“百两黄金做彩头。”
“百两黄金?”千寻愕然,“就为了百两黄金,让这许多狩奴厮杀上一夜?”
“明面上的彩头就是如此,背后不上台面的我尚未查明。”宋南陵说到此处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一地的尸首,道:“狩奴逃窜,难道有人提前中断了游戏?”
千寻站起身,拍净手上的泥土,道:“这场狩猎游戏还在继续,只不过猎人换人了。新入场的不下百人,自西南、东南、西北三个方向入了林,骑马,带着火油,以狩奴为猎,杀完即焚绝不留下任何踪迹。闻着味了么,焚尸的焦糊气已经漫过来了。若我所料不错,南边林子已让他们彻底封锁了,地毯式一路向北推进,不消多久火势就会波及到树林,这片林子他们也不打算留。”
宋南陵闻言,举目往下南边树林,雾瘴越来越密,一时半会儿看不见林中火光,但经千寻一提,那股焚尸的焦臭气便再也无处遁形,一旦在意起来显得愈发突兀。
宋南陵抬手点了自己胸前几处『穴』道,用来隔绝雾瘴中的毒气,随即一把拉了千寻的手腕向着北林走去。
倒也难得,千寻没将他的手甩开,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去哪儿?”
“多了变数,先带你出去再说。”
千寻却忽然停下脚步,被宋南陵拉着的手臂也僵持在了半空。她踢了脚倒在地上的一棵树,凉凉道:“已经晚了。宋南陵,借你的光,这些狩奴原本逃得悄无声息,现如今你闹出的这番动静怕是已惊动了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