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每日都抽出时间陪伴蔡邕、申屠蟠去扫墓、祭拜一番。
申屠蟠一都不愿在雒都多待,他的到来已引发雒都各方面的热议、猜疑,临行的前一日,申屠蟠受邀与蔡邕一同去祭拜范滂。
邀请申屠蟠的人是第二次党锢中范滂的好友汝南袁忠,就整个汝南袁氏而言,袁忠这三兄弟特立独行,几乎已经跟袁隗、袁绍为代表的主脉断绝往来。哪怕袁隗是袁忠的堂叔父,袁忠三兄弟依旧齐心并肩的跟主脉断了往来。
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清楚。
袁忠三兄弟的父亲袁贺,是光禄勋袁彭的儿子,官至彭城国相,病死于任上。
范滂墓碑前,魏越按剑站在蔡邕身后,听着这些人谈论老一辈的秘辛。
经袁忠之口,很多袁氏琐碎的事情传入魏越耳中。
袁忠是袁贺的次子,他的兄长袁闳隐居在家,谈及袁闳,袁忠感慨良多:“党锢事前,家兄就屡有告诫,祖宗萌荫,子孙当以德行守之,反却竞相骄奢恐为人后;又乱世之中争权夺利,如晋之三却,乃取祸之道。家兄就此归乡,造土室于园中,禁足披发不见外人。”
晋之三却,却氏三兄弟把握晋国军权时不修德望,反而横行霸道树敌无数,最后身死族灭。
袁逢、袁隗先后赐予财物、人手给袁忠三兄弟,都被拒绝;袁忠的弟弟袁弘来太学求学时,袁逢设宴招待,袁弘以头疼为由辞别,并以主脉的荣盛权势为耻,索性跑回家乡隐居,并改易姓名,就此两脉之间彻底没了走动。
而袁忠在党锢爆发时,属于第一批被逮捕进去的,黄巾之乱时党锢解禁,袁忠拒绝出仕,至今隐居在雒阳。
魏越也只是一叹,二十多年前的袁忠三兄弟都已认识到了汝南袁氏的凶险之处,现在的汝南袁氏主脉,自然很清楚自家骑虎难下的窘迫、危险状况。
有史为鉴,袁氏主枝自然不愿意束手待毙,自然要竭力自救。问题是袁氏的地位已经是士族首领,臣属之中进无可进了,又不能退却。想要继续繁盛下去,只能踏出那禁忌的一步,所以袁忠三兄弟很干脆的跟主枝分道扬镳。现在不跟着主脉享受权势,也拒绝来自父祖的余泽,以普普通通的士族身份生存、传家。
“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
范滂衣冠墓碑后,则是成片的党人坟墓,袁忠握着竹扫把清理积雪后,对蔡邕了一句范滂临死前对其儿子的遗言,又:“伯喈兄,事至如今,善恶难容。子龙兄自始至终不惹尘埃,翩翩如云中人物,伯喈兄又何必踏足其中?”
范滂给他儿子的遗言意思很简单:我想让你作恶,意思是依附宦官得享权势,可这是恶行不能做;我想让你行善,去跟恶做斗争,可眼前我就是不作恶的下场。
遗言不单单是给他儿子的,还是告诫所有党人、士族的,善恶不两立。
此前党锢时,士族、党人难以出头,现在各方面都大权在握,不在这个时候发动,难道还要隐忍接受第三次党锢?
蔡邕沉默不语,申屠蟠则:“今下之所乱,究其因,不过下人思乱而已。此非你我老朽、行将就木之人所能改。”
上层纷争积怨深厚,想着大乱一场将对方杀干净,而下层处于水火之中怀恨已久,也筹谋着在大乱中狠狠杀一顿,杀出一条活路,用杀戮来宣泄怨气。
蔡邕始终不答应,也不拒绝。
魏越则远眺他处风景,身姿伟岸,挺拔睥睨,颇有些擎之势。
申屠蟠瞥一眼魏越侧脸,蔡邕的确有下场豪赌一把的本钱,就目前来除去宗室州牧之外,只有豫州牧黄琬、司徒袁隗、大将军何进有本钱下场。
论名望,黄琬、袁隗、何进、蔡邕都有各自的优势,几乎是当世超一流人物;论本钱,黄琬有豫州的军队,袁隗有故吏董卓的军队,何进本身外戚加大将军,本身就是最大的本钱;蔡邕则有魏越的军队。
四方碰撞在一起,还有一个庞大的宦官集团,平衡被打破后,五个集团究竟能杀出个什么结果,没人清楚。
而且,平衡很难保持,内战几乎无法避免,就看谁先动手,这已不是皇帝能压住的事情了。
平衡,就像垒砌鸡蛋一样,十分的脆弱,打破这个平衡的因素除了意外,更大的可能性在各势力的主动上。只要有一方决意开战,那么政变就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