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把袖子拢了拢，整理了鬓发，才慢慢道：“那唐月啊，早就没了。”

“没了？”

小公子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总觉得这个唤作“唐月”的，有点问题。

“早就没了，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之前她爹是这边的一个小官，从京城那边过来的，要不是后来她爹做官做得不错，大约是都没有人记得这么一个人。”

“可是即便她爹是个官，一个早就没了的人，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小公子在有时候脑子忽然就会机灵起来。

“你倒是又聪明了，也没见这聪明来得是时候。”夫人不忘再说上一句自家傻儿子，才接着道，“要真是一般人，怕是早就被忘干净了，书上不记，靠人的记性记上一百年那肯定是靠不住的。不过这个唐姑娘倒不算是一般人，她年纪轻轻就聪明得很，当时是出了名的小才女，死得又很离奇，有点天妒英才的意思，在当时的渭州城，大约算是个很不幸的消息。”

“死得离奇？娘，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死在这条街上了？”

小公子第一时间又想起了那道士的话，莫非是因为死了一个女孩，才染上了晦气？这样说起来，娇娇知道这个名字，倒也说得过去。

说不准还托梦吓唬过娇娇，那天他在那里，不就刚好碰见了娇娇做了噩梦？

“那倒不是，”夫人啃了口果子，感觉自己跟说书似的，还有个儿子眼巴巴看着她，这感觉还挺新奇，“人死了，不过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后来才有了种说法，说是淮水淹死的，那时淮水边的堤坝修得不太好，时常还会涨水，唐姑娘失踪那天晚上，淮水大涨。小孩子那么大点，碰见涨水基本跑不了，哪怕还活着也要活生生淹死。说来也怪，这人的尸身都没见到，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得很是确定，认死了这姑娘是淹死的。这事写在一个书生编的书册里，那书生说得有模有样的。”

淮水算是渭州的母亲河，整个渭州城就指着那么一条淮水河过日子，淮水出了问题，什么事都要沾点不便。不过淮水也的确淹死不少人，几百年前管都管不住，发大水的时候人都跟见了鬼似的，只顾着逃命，不及时跑个高点的地方，人多半就没了。

后来修了堤坝，再淹死的，就大多是去淮水边的孩子，因为不晓得水有多可怕，便没什么戒备心，一脚踩空，这条命也就到了尽头。

孩子做事，向来不喜欢听大人的话，乱跑起来，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所以，唐月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人了。那......娇娇怎么会知道？”

夫人愣了愣：“是娇娇告诉你这个人的？我方才还想问你，怎么就说起了这么一个人，那教书先生说，那本册子是孤本，他之前住一间破宅子的时候从倒塌的壁中寻到的，说是那书生恐怕想效仿古人壁中藏书，好让后面的人瞧见。写的东西都不是什么正经事，算是野史一派，娇娇怎么会知道这个？”

小公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一个账本上胡乱写的人名，看字迹说是娇娇梦里胡乱写的他都信，可是就在那里写着，他一时着急，什么都想试试，胡乱问问，怎么还扯出这么一大段？

他心里还是很乱，总觉得这件事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娇娇平时也没得罪什么人，看絮儿的意思，怕是一早就有点什么事发生了，娇娇忽然消失，肯定有什么原因。

——

容礿闭着眼睛坐在阵法前，一句话都没有再和身旁的鬼姬讲。

鬼姬倒也没说什么，总之鬼族不需要什么休息，就是在这里呆上数年也没有问题。

只是里面的魇现在如何，她还是有些忌惮的。

待到魇彻底苏醒，便不会再有睡眠时那样的疲弱时期了，力量很难再搞在自己手中，到时候容礿解开阵法也没了本该有的作用。

容礿用的时间和她的名声一起来看，未免也太久了些。鬼姬已经起了疑心。

她终于道：“容礿，若是你能破解阵法却刻意隐瞒，会有怎样的下场，就不必我多言了。”

容礿缓缓睁开眼：“容礿一早便说过，这阵法难解，是鬼姬大人要容礿无论多久都务必解开，可没有规定时限。鬼姬大人莫非是忘记了？”

鬼姬笑道：“容礿，悔如今可是我手下的鬼将，你做事讲话莫要太过放肆。”

“一个曾被我医治的伤者罢了，鬼姬大人莫非想要以一个容礿生命中的过客来要挟容礿？”

容礿缓缓道：“若是鬼姬大人实在对容礿失望，也没多少信任，那容礿便先走一步。”

她说话时，甚至没有看向鬼姬。

她是不怕鬼姬的。鬼姬当然知道这一点，

阵法这种东西，就胜在一个巧字，自古以来便是蛮力比不过巧力，在这种诡谲的东西面前，力量有时候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谁能知道容礿会不会在身上藏什么补下了阵法的法器。先前魔界一号猛将，唤作绯月，一身的力量用都用不完，最喜欢的便是拿强大的修为压制对手，最后在一次神魔之战中被擅长使用阵法的瑶姬封在了阵法之中，再也没出现过。

瑶姬用的只是一把最普通的人界铁剑，只是在上面提前布下了封住灵力的阵法，再加上束缚，任是多么强大的家伙，一旦中下圈套便动弹不得。

鬼姬自然不会就这么把她放走。

“那倒不必。不过倒是有点新法子，能帮你快一些。”

容礿：“鬼姬大人想的新法子，大约不太合我的心意。”

鬼姬做事不择手段，她已经对此有了很深的印象，下意识就会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鬼姬道：“悔，来看着这位，莫要凶残，这可是我鬼界难得的天才。”

“鬼界的事，便由我亲自处理。”

鬼姬话音刚落，便消失了。

她身为鬼界之主，来去自如，从鬼界到人界，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不到一个时辰，悔便赶到了这里。

容礿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阵法。

他果然是很听话，传闻都是真的，像个影子，鬼姬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影子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

只会随着主人的行动而跟随。

像人界的狗一样，摇尾乞怜，甚至还不如狗。

即便是狗也会有不顺从的时候，可悔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容礿竟是笑出声来，笑声里有些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痛楚和心酸。

悔立在一边，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像是鬼姬说的那样，看着她。

这是鬼姬的威胁。

任是再无所畏惧，一旦有了软肋，就失去了做强者的资格。

鬼姬才是真正的强者。她没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