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将背上的包裹放在地面,恍若隔世道:“师父,我回来了。”
丁连山听到身后动静,整个人都是一顿,仿佛凝固了一样,他回过头来,正看到这眼前一幕。
那满是沧桑的脸上有几分动容,老人快步走了过来,急忙便要扶起江楚,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依旧温厚,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关切与担忧,千般话,万句语,只化作简单的四个字,老人家不断的重复着。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震神州的关东鬼,仅仅只是一个孤苦的老人,终于期盼到了儿女归来的一刻。
江楚对他的感情,也是极为真挚深沉的,他孤独一人来到这样陌生的民国,唯一的依仗就是眼前的老人。
丁连山平日里话语不多,教导他时更是严肃,可关切却始终藏在细微之处,是让江楚唯一感到亲情的人,简陋的后厨,如同家一样温暖。
二人之间,情同父子。
“幸未辱没师父的名声,也未玷污了这兵器,枪下亡魂三十三条,无一无辜者。”
江楚起了身,将包裹拆开,三根短棍三尺三分长,一刃三棍衔咬,最后他双手捧着这柄约一丈零八寸长的大枪递了过去。
枪刃血槽上,带着斑斑血迹,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透露了出来,仿佛是津满了鲜血一样。
丁连山接过大枪,指腹在枪身上摩擦过,一些纹路已经斑驳溶成一团,这是当初江楚被困在洋楼里,彼时日本人投掷手雷炸成的样子。
“好...”丁连山将长枪放下,视线里满是赞赏与光彩,一连说了几声好,显得格外开心。
“和我那师弟相比,我也算是找了个好弟子,一生名望交予你手,总算是没有辱没!”
看得出来,之前他似乎心情一直都很沉重,这会儿久别重逢,难得喜悦。
江楚微微一愣,听出了这话里透着的别样讯息,本能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他心里一沉,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安。
在一旁坐下,江楚随手拨弄着柴禾,情绪上难得带着忐忑,试探问道:“宫家那边...出事了?”
丁连山点了点头,吐出一口烟圈,“宫猴子那里,终究是看走了眼,没教出个好徒弟。”
身子一僵,江楚的表情微微有些凝重,丁连山说的隐晦,但他已经猜到了几分。
本来,他心中就有这一份担忧。
可能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总是存在侥幸的小心思。
原剧中,是在两年后,白猿马三才投了日本满洲国,任满洲武术会会长,并与宫老交手,直至其身亡。
眼下,这事情显然是提前爆发了。
至于原因,江楚只是略一思索,心头便已经有了答案。
当初他在宫家暂住,准备离开之际,曾经和宫老爷子有一番谈话。
老爷子决定要以中华武士会会长身份对外发告,希望南北拳师,合力抗日。
身在日占区,旗帜鲜明的表示要抗日,日本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只是宫家在关外势大,想必日本人也不想在大后方惹出什么乱子,便借了马三的手。
宫羽田在金楼收山宴上,对马三想要踩着南方拳师再扬名一事不悦,直言要压他一压,十年不许出名。
想必因得此事,马三已是心怀愤懑,正所谓郎有情而妾有意,日本人只要去联络试探,双方自然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江楚再一详细询问,事情果然与他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
宫羽田要通告抗日,日本人便联络了马三,后者也是为了不被此事牵连己身,与老爷子之间起了争执,二人是不欢而散,日本人更下了最后通牒。
这通告抗日,也并非是说简单发报就成了的,身在敌营,许多事都会受到掣肘,宫羽田不得不考虑周全。
在这之前,他已逐渐将自家势力自关东迁移,以免被日军一网打尽,就连宫若梅也被他赶去西南联大念书去了。
本家空虚,马三手中却掌握了很大一部分宫家的势力,都已是铁了心要投靠日本人的。
这便是,主弱而辅强,注定是要出事的。
仗着此次机会,马三径直入了宫家老宅,他的人更是封锁了宅院。
其人出门之后,不多时,便宣告宫羽田病逝。
马三径直以形意八卦门话事人,宫羽田亲传弟子,宫家势力掌控者的身份,直接通告表示,为共建东亚共荣圈而奋力。
他本人,则亲自出任满洲武术会会长,这算是看到日本人兵锋赫赫,势如朝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径直投了日本人。
以他在北方武术界巨大的影响力,顿时连带牵动了十几个流派投靠日本人。
其中最大的,也是最为惹眼的,便是山东枝子门,更加旗帜鲜明的表示投靠。
北方三处,奉天、济宁、天津,除却宫家占据的奉天之外,就只有济宁和天津。
而天津十九家,在天津城破后,都已经纷纷逃难南下,邹榕这个女人,没有违背他对江楚的承诺。
济宁枝子门数代扎根,势力庞大,举门投靠之后,北方武术界便由此彻底天塌。
只是可怜宫羽田,终究是因看走了眼,一生英明,尽数毁在了马三手中。
一代宗师,自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