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目中精光一闪,又倏然消逝,望着宋演笑道:“世事虽难料,无相即有相,有相亦无相。贫僧的确提前料知,那庾家小姐的马车会与你相遇,因而略做了些小手段。但姻缘天定,非贫僧可擅为。若是你二人无缘相遇,我纵有偷天换日之术也是枉然。今日在杨府之会,我当真毫不知情,昌明你太高看贫僧了!呵呵……”
宋演见他说的不像虚言,心中狐疑不定。难道是杨稚远一直派人盯着自己,才安排今日这场宴会。想到此节,宋演只得放下心事,与道元开怀畅饮。喝完一坛酒,又酩酊大醉不醒。
一夜无话,天明后宋演无事出寺闲逛,天黑回寺歇宿。到了第三天,宋演早起练拳已毕,恰好有人来访,仍是前日杨府家人。宋演随之来到杨府,进入后堂假山亭上,杨谧早已在此握卷读书。
二人见礼毕,杨谧道:“昌明兄,你要的人选已备齐,今日随我去见上一见。”宋演领命,二人乘犊车一路往北,沿清溪至玄武湖畔,此地为水军操演之所,闲人禁入。
但见此湖南接台城,北眺大江,东望紫金山,西临石头城。周回三十余里,浩浩荡荡、波光粼粼。湖堤寨栅重重,水中舰舸靡靡。
宋演随杨谧停车,乘小舟登湖心之岛。岛上转过几排垂柳,前方赫然一亭。亭有六角,青石为基,碧瓦红柱。
上挂一匾,书“洛水亭”三字,柱有二联句,右为“河洛嵩岱山川竟为谁有”,左为“江淮荆吴九州何日归一”。此亭为前朝祖将军所作,直书收复中原,统一天下之志。
杨谧见亭下已有三人恭候,自与宋演入亭内石墩坐定。三人上前见礼,自报家门。为首一人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削,皮肤黝黑,有两撇短须,其貌不扬,短衫阔脚裤,足蹬麻屩头戴小冠。自称是南北行商,年少时起就由会稽贩运丝绸绮罗去中原、关中,说得流利中州官话,熟悉各地山川城镇。姓孙名安富。
第二人姓石名亮,字庚明。二十七八岁年纪,自幼生长于冀州。汉赵之乱时全家死亡殆尽,只身逃来吴国,至今十五六年。熟练幽冀官话,又兼燕赵男儿体魄雄健,习得一身好武艺。只见他一身土黄色裤褶服,头顶平巾帻。有寸许长短须,木讷寡言,颇像孙安富随从伙计。
最末一人面黄发稀,看不出年齿,中等身材,颇有病态,体微胖,一绺疏须长及颈下。身穿青色布袍,肩挎帆布囊。似是一位医者,却没将养好自家身体,让人始终不敢深信其医术如何。自言姓华名旬字百草。
杨谧对三人道:“你等三人是太傅亲点。此行须依宋校尉之命行事,不得稍有违抗。后日辰时于江津乘舟出发,且先下去吧!”
三人领命告退。杨谧又对宋演道:“昌明兄,这三人皆是我大吴典校署暗子,多有敌国探风经历。此行以你为校尉,后日一早由官船送至北岸,过淮河以后,一切就凭你自己处置。至于使节,约定在寿春城会合,到时自会有人寻你碰头。可还有事需我调度?”
宋演敛容正色道:“公子安排妥当,并无遗漏。宋演定不辱使命,请太傅与公子静待佳音。”
杨谧大喜,二人乘舟返回侯府,饯行饮宴不提。闲话少叙,两日后,宋演辞别道元和尚,收拾行囊出寺门沿秦淮河至江畔,孙安富、石亮、华旬早在此等候。四人登舟,北渡大江,踏上征途。正是:
刀兵又起奋干戈,击楫中流走洛河。
铁马金戈风云聚,英雄请待破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