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世子也道:“小林相公可是最爱才女的,你要帮我好好陪陪他。”
“霍公子!”黛玉脸红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最爱……”
“你看他还害羞!”霍小世子指着她大笑道,“霞娘,不如把你那拿手的唱上一段,让小林相公领略领略我们女才子的风采啊!”
湘云眼看着他两人对答,这时方应道:“是了。”起身站在堂上,招手示意。那服侍的人见了,各执乐器拥过来,排在厅堂一角。
黛玉这才知道她是要唱,只不知唱什么。见她回头与乐手短短说了几句,便站定了,听乐声起时开喉唱道:
“卑田院的下司刘九儿宗枝,郑元和当日拜为师,传与俺莲花落的稿儿。抱柱杖走尽了烟花市,挥笔写就了龙蛇字。把摇搥唱一个鹧鸪词,这的不是贫虽贫的浪子。一年春尽不觉又是一年夏。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
“住着住着!”霍小世子不等唱完就叫道,“霞娘,你今儿唱的这是什么东西?连叫花子的要饭词儿都出来了!”
“世子爷都听出是要饭的词儿了?”湘云一笑,凉凉道,“这原是我听后巷一个更夫,他闲着便唱这个。我觉得倒有趣儿,原来世子爷不喜欢。”
霍小世子连连摇手道:“再唱个别的,唱个别的。”
湘云又唱道:
“爇沈檀香喷金猊,昭吿灵魂听剖因伊。自从俺宴罢瑶池,宫袍宠赐,相府勒赘。俺只爲撇不下糟糠旧妻,苦推辞桃杏新室。致受磨折,改调俺在潮阳,因此上耽误了恁的归期。”
霍小世子跺脚道:“你是怎么了?刚不要饭,又上了祭文了?你当我没听过戏吗?”
湘云便不再唱,过来坐着道:“世子爷什么戏没听过?原是叫我唱拿手的,我拿手的就是这个,又说不好,那便不唱了罢。”
霍小世子倒像是晓得她的脾气,也不生气,反笑道:“不唱就不唱了。我知你酒量甚好的,小林相公是初来,你多陪他几杯。”
黛玉正思忖着,她第一支曲唱的是《绣襦记》,公子郑元和流落乞讨,第二支是《荆钗记》里的王十朋祭妻。不是落魄,就是悼亡,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试探自己。忽见湘云果然来把盏,不得不接过来与她对饮。
湘云确是酒量甚宏,黛玉昔日又弱,总不肯多饮,被灌了几杯,渐渐觉得脸热心跳。所幸她早有准备,不动声色伸手入袖,只作取帕子擦汗,便将一颗解酒丸吞了下去。
霍小世子是打定了主意要看黛玉的窘态,一边笑一边帮着湘云劝酒。直看着黛玉眼神都迷离了,才吩咐湘云带着黛玉上楼,又叫鸨母道:“小林相公是我好朋友,让霞娘好好服侍,都算在我这里。你倒是叫两个懂事的小娘儿来陪我喝一喝。”鸨母忙答应着,自去张罗不提。
黛玉虽被扶着上楼,心里一片清明,只不露出来,由着人将自己放在床上。等到闲人散尽,湘云关了房门,便撑起身来道:“你劝我酒,怎么也不行个酒令?”
湘云前番屡次试她,都不见她回应,心里早灰了大半。听了只微微一怔,道:“什么酒令?”
黛玉笑道:“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一句时宪书上的话,总共凑成一句话,你可会么?”
湘云“啊”的一声惊叫,却又死死掩住了口,一双眼只盯在黛玉身上,惊疑不定。黛玉便上前揽住了她,觉得她全身都在不住颤抖,心中怜惜,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可还记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林……林姐姐!”湘云只叫了一声,不觉间泪流满面,扑倒在黛玉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