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穆萧萧坐在金狼王庭唯一的一座木质高台之上,她想看得远些,看得清些,看得比别人早一些。
这一晚穆萧萧的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陈惜命的身影。
两人初见时的那幕不断回放闪现,一切亦如昨天一般。
那日,她撞落了他的面具。
也就在那日,她从他口中得知,他是她的二叔。
一个如少年般俊朗的二叔,一个偏偏只见了一面,却仿佛认识了数十年的二叔。
自那日晚间侍卫带着金狼王的亲笔信而去,已经有两日的时间了。
这两日穆萧萧就这么痴痴地望着远方,希望可以见到陈惜命身骑白马而来。
临舒陪在穆萧萧身边,枕在穆萧萧的腿上,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穆萧萧紧了紧临舒身上的毯子,替临舒遮住了夜间草原的风。
孟琅斜倚在远处的帐篷上,手里晃着一个草原的纯银酒壶,看着高台上的穆萧萧不时喝上一口,表情耐人寻味。
竹落雨摇着那把美人折扇来到孟琅身边,扬着嘴角问了一句:“心里不舒服?”
“切!”孟琅瞟了一眼竹落雨,却是没有回答竹落雨的话。
竹落雨毫不在意,笑道:“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因为一个女人如此这样。”
“怎样?”
“矫情。”
孟琅故作无所谓地说道:“你太小看我了,女人,就像这壶里的酒,喝完这一壶还有下一壶。”
“小爷混迹花场这么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会因为她一朵狗尾巴花而矫情?”
竹落雨摇着折扇道:“有些花,一眼钟情,非摘不可,这是冲动;有些花,观之无感,却不忍其化为落红,这是情愫。”
“哼,鬼话连篇。”孟琅仰头喝了一口酒。
竹落雨叹了一声又道:“喝过了天下美酒,孟兄可否发现,唯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间此壶之中的这一滴淡酒,才最为香醇啊?”
孟琅摇了摇酒壶,满脸苦涩无奈道:“最后一滴,没了。”
说完话孟琅转身而去。
“孟兄去做什么?”
“换一壶更烈的酒!”孟琅语气洒脱,但随后却又叹了一句:“顺便取张毯子,这大晚上的抽疯登高,吹病了还得小爷伺候她,得不偿失。”
竹落雨摇头轻笑,却陡然将手中的美人折扇抛到孟琅的怀里。
“送给你了,夜里蚊虫多,给孟兄驱蚊吧。”
孟琅接过折扇,挑眉问:“这湘妃竹的扇子都快被你盘包浆了,你舍得送我?”
竹落雨背手而去,潇洒非凡,声音传来:“过去竹某放浪不羁,皆因春雪,今日竹某弃这美人扇,亦因为春雪。”
“自今日起,竹某的扇子上只画山水,若要画人,也只画春雪一人。”
孟琅的嘴角都要撇到下巴上了,说了句:“矫情!”
穆萧萧就这样望着想着,不知何时便也睡了过去。
草原上的清晨露水正浓,朝阳映在晶莹的露珠中,折射出思念人的倒影。
远处号角声起,穆萧萧睡眼朦胧地睁开了双眼,揉了揉眼睛挡住直射而来的晨光。
看见临舒已经站在高台边望着远处出神。
“临舒,看什么呢?”
穆萧萧一步迈出,头正昏沉却是一步迈空,惊呼一声便从高台之上跌落而下!
“穆萧萧!”远处的孟琅刚刚睡醒便见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大喊一声。
穆萧萧闭着眼睛,等待着跌落在地的痛楚。
砰——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身处之地踏实安稳,隐隐有一双有力的手在抱着自己的身体。
远处正奔袭而来的孟琅停下了脚步,双目渐渐变得落寞无神。
穆萧萧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冰冷却英俊到极致的脸庞。
那一眉一眼,一呼一吸皆与梦中人一般无二。
白袍银甲亦如初见。
“二……二叔?”
面前之人正是雪狼将军陈惜命!
陈惜命依然那般面容冰冷一言不发,缓缓向怀中的穆萧萧伸出了右手。
“你……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陈惜命的手缓缓落在了穆萧萧身上,拾起了那张纯白色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马上的将军,怀中的佳人。
佳人撞落了面具,将军拾起了面具,一切亦如初见。
不同的是,此刻陈惜命的脸上只戴了半张面具。
低头看向穆萧萧,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许久之后,陈惜命竟然伸手在穆萧萧脸上点了一下。
那里有一个红色的疹子,想必是昨夜被蚊虫叮咬的。
陈惜命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若冰山被削掉了最坚硬的一角。
下一刻,陈惜命从怀中取出了另外半张面具,戴着了怀中的穆萧萧脸上,遮住了那颗红色的疹子。
“别再丢了。”
说完话,陈惜命手臂微微用力,将穆萧萧的身体摆正骑在了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