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和听了梁凝珑,也是一乐,与贺桩相视一笑,在旁人看来,又是一番郎情妾意好不恩爱。
男人对她宠溺一笑后,转身微微躬身道,“帝后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臣望尘莫及,却也是爱慕有加。内子胡闹,却对皇上与皇后娘娘一片赤诚,还请圣上恩准,臣自当以剑舞和之!”
方才馥云公主出言相邀,却被他已不理风月为由拒绝,此时又甘愿为夫人而出鞘。
馥云公主自然不甘,不依不饶道,“卫统领方才还说,你的这把名剑沾满屠戮,从来无关风月,如今却为了你夫人,御剑而行,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卫良和知她会如是说,也不急,缓声道,“公主身份尊贵,臣自是不敢有丝毫玷染之意。臣之妻在臣最为落魄时下嫁,每日柴米油盐,自然无关风月,但臣亦不敢弃糟糠之妻于不顾。”
这一番言辞出口,众人只觉这卫神侯忠情两全,试问谁还敢否定?
此时皇帝发话道,“今夜乃皇后寿诞,馥云不得胡闹。听闻卫夫人容颜一绝。朕也是十分好奇,这才情是不是也一绝。朕记得宫里有一台‘青鸾’,来人啊,赐琴!”
贺桩的宫装裙摆繁叠,行动不便,由卫良和亲自扶着她坐在琴架前,为她整理衣裙,微微福身。婉婉落座。夫妻俩离得近,众人才知二人腰间束着的是同款的大红腰带,有心人瞧在眼里,便又是觉得扎眼刺目得慌。
传闻‘青鸾’乃琴痴公孙楚望所制,琴质、琴色、琴音皆是上品,贺桩一试,果然不同凡响。
她回眸,见卫良和长身玉立。负手而立,另一手已是握着剑柄。
宫里除了经久耐用的牛油灯,还有献上来的夜明珠子,暖光漾起,杯影摇曳,却夺不去男子的风采。
贺桩朝男人微微点头,见他会意,深吸了一口气。玉指轻扬,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殿上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券券而来,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潺潺铮铮。
男人剑如龙舌般游走,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恰如在山间云雾缭绕的清晨,身姿矫健的男子在峰巅寂寞地舞剑,往昔刚毅冷硬的气质在这潺潺流水般的琴音里,似乎也柔化了不少。
他敛起煞气的模样,平添了几丝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又像月华如水,他剑若霜雪,周身银辉。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长公主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哪里的云彩不小心飘落了凡尘。内心有种厚重的苍山倾覆之感,如狂风暴雪般的悔意疯狂肆虐着她。
那日的十里红妆,原以为在世人的惊羡与喟叹难以企及之中,便会忘却他,孰不知,却是多么可笑。可叹她多年来,还自欺欺人!
贺桩玉指一转,指尖犹如震翅之蝶,指法熟练,流畅婉转琴音骤停,随之而来的曲调一下大气狂放起来,嘈切如急雨,如同铁马冰河入梦,刀枪剑戟回响。
而卫良和的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眼前黛眉微凝。气度自华的女子,太子委实惊叹,这般琴技没个十年八载的苦练,寻常人怕是达不到吧?
心里也越发疑惑,这个柔弱的女子,心里怎会藏着那般的才华与气度?
她的眉目,像极了那人,斩断的青丝是不是也可重修旧好?
贺桩内心难平,那日倾覆天地的血流成河、那夜豺狼呜呜吼叫的担惊受怕……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但丝毫不失去那种感觉,韵味。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都是全神贯注的,身心皆融入曲中。
一曲弹罢,她闭目养神。如此耗费心力的弹奏,她委实累得慌!
一殿安静,众人一时听楞了。
卫良和收剑,把剑反立在手臂之后,见她眉黛透着浓浓的倦意,生怕她出什么事来,几个大跨步过去,握着她盈盈一握的手臂,低声道了句,“桩儿——”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登时如潮水般的掌声倾哗而来。
贺桩睁开眸子,对上他幽深焦虑的瞳孔,展颜一笑,“我没事。”
皇帝自然少不得一番称赞,卫氏夫妇双双谢恩落座。
而馥云公主委实不甘心,本想着她出丑。没想到她却来了这一出,风头都被她抢尽了。但不甘心又如何,人家的确有两把刷子,她只能瞪眼咬唇。
帝后座下的太子和萧王,却是眯着眸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贺桩。
“不舒服吗?”卫良和瞧着她脸色不对,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贺桩摇头,“没事。只是今日见到太多旧人,抚琴时有想起以前罢了。这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解个手。”
才展之后,会有半炷香的休息时间,之后才上菜。
他不放心,“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贺桩瞧着四周蠢蠢欲动的官员,约摸是想来向卫良和敬酒的,他自然少不得一番周旋。
而另一边馥云公主见卫良和被拿着酒盏的百官团团围住,心生一计。蹭到长公主一桌,对着宫女也不晓得说什么。
长公主怕她再生事端,作势斥责道,“馥云,休得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