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卫老夫人只觉老脸无处搁。
到底惦记着贺桩的身子,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卫准,快去传钟医辅!另外,速速送白氏回蔷薇苑,赶紧请府里的大夫瞧瞧!”
钟医辅是圣上特地派给老夫人的随行宫医,医术高明,内宅宫闱之事,从不多嘴,在医少署里颇有名望。
老夫人连他都惊动了,足见对贺桩有多重视!
卫媛还是未出的姑娘,按规矩只能守在祠堂外头,眼见一身湿血的白氏被人抬出来,登时哭吼不已,也管不了里头情形如何,跟着回蔷薇苑。
而清莲亦守在宗祠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未几,只见卫准一瘸一拐地出来,面色冷凝道,“老夫人命你进去照顾少夫人。”
“夫人怎么样了?”清莲紧张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带着哭腔问。
卫准摇头,脸色犹如沉沉的暮色,“不大好,这次出血比上回严重得多,那孩子也不知能否保住……”
三公子那般看重孩子,上次听闻少夫人出事。急得三天三夜没合眼,这次若是保不住,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
卫准不敢再想,只吩咐清莲道,“快进去吧。”
宗祠内,贺桩被抬到正堂一侧最大最舒适的寝房内,几十只红烛把室内照的亮堂堂。
贺桩躺在雕花梨木的软榻上。脸上手上都敷了药,衣服却没有换下来,因为在钟太医赶到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心跳微弱,呼吸几不可闻。
清莲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便觉心疼。上回在馥云公主。夫人只被马车所恫吓,便沉沉睡了三日。
秦氏的花招多得很,这次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去!
想到这,眼泪又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掉,她打了一盆水,给主子擦擦额头,瞧见红肿的左脸和手指。心里又是一疼!
而贺桩的腿心,仍旧血流不止,脸色亦越发苍白。
秦氏战战兢兢地挤进来,见软榻之上,满是血,不由凑到卫老夫人跟前,小声道,“娘,还是叫人把她抬出去吧?孕妇流血乃污秽之物,若是惹了先祖不快,怕是不妥。”
这个秦氏还有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卫老夫人面无表情,那双黑瞳渐渐转冷,霍地一下把手里挂着的那串佛珠,直直往她脸上砸,“你这毒妇,当真好得很!我这老不死是管束不了你了,那就等卫老爷回来定夺吧!”
秦氏从未见过她如此大怒,且听她提及“老不死”,想必来之前定是卫准嚼舌根子,那佛珠砸在她脸上,疼得慌,可她也顾不了许多,“扑通”一下跪地,声泪俱下道,“娘,您说这话,叫媳妇日后如何自处?给那贱蹄……三少夫人立规矩,这可是老爷应允过的,媳妇也不知她身子如此娇弱,也没料到白氏会突然扑上来……”
“你这口口声声的‘娘’,老身自知命薄,担不起!我虽是上了年纪,可还没糊涂到应允你做卫家的媳妇!卫群那混账东西,竟敢叫你进宗祠,当真以为我死了不成!”
秦氏一听。脸色登时白了,抓着卫老夫人的衣摆道,“娘,媳妇知错,可您不能不认我这个媳妇呀!”
“住口!卫准,还愣着干什么?”卫老夫人看见她就觉心里头堵得慌,忙叫人拖她去正堂。
医少署的钟医辅钟齐远匆匆赶来。就要行礼,被卫老夫人一句打断,“清场吧,救人要紧!”
钟齐远领命,吩咐医女放好他的药囊,开始为贺桩诊脉。
卫老夫人领着一众下人在外头候着,端坐于正堂首座,瞧着频频出入侧屋的下人,眉头乌云密布。
她本就舟车劳顿,这会儿精神头也是不大好,闭目之际险些坐不稳。
跪在堂前的秦氏瞧着,胆怯出声,“娘,您一路辛苦。媳妇已命人将您的院子打扫干净了。横竖……那里头还没那么快好,不若……媳妇带您去歇息吧?”
卫老夫人豁然睁开眸子,凌厉的目光恍若一把锐利的刀子,直直剐在秦氏的脸上。
秦氏登时不敢再声张,规规矩矩地跪着。
宗祠里虽也垫了软垫,但秦氏这些年过惯了舒坦日子,跪得久了,不由两腿发软,趁着卫老夫人不注意,所以跪坐在小腿上。
卫老夫人惦记着屋里头的人,暂时没功夫料理她,只静思凝神地候着。
等钟齐远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精神疲敝,眸光涣散。一袭白衣染尽血色。
未等老夫人问话,他便开口道,“眼下血算是止住了,不过孩子能否保住,还得看夫人何时醒来。”
卫老夫人在那一刻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掉落在自己的心里摔得粉碎的声音,只觉恍惚,被卫准一把扶住。
她闭了闭眸,满面苦楚,浑身乏得很,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着杂乱的光芒。而之,又像是谁在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进心脏里面去。
是痛吗?连痛字都觉得形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