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良和仍旧长身玉立,风姿不减,仿佛几日前他一蹶不振的颓然,只一阵青烟袅袅而散。
皇后早听了馥云公主的哭诉,如今瞧着贺桩竟敢与宸王妃并肩,且还不知廉耻地走在夫君之前,凤眼射出一道冷硬的目光,待他们行礼落座后,声音里威严透着不满道,“卫夫人病了几日,莫不是脑子也糊涂了?竟敢与宸王妃并肩而走。”
贺桩只侧过脸望着宸王妃,抿唇笑道,“臣妾确是病糊涂了,不若姐姐替妹妹说说?”
宸王妃会意,站起身,捏着帕子,掩唇笑道,“母后这可就错怪妹妹了,也怪儿媳心急,前几日爹爹才认了卫夫人做义女,儿媳便对这新得的妹妹喜欢得紧。这才几日不见,心里便惦记的很,方才失了礼数。实在对不住。”
此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便是皇帝也好奇,“哦?倒是不曾听褚运兄提起,何时得了个如此貌美如花的义女?”
一旁的长公主一听皇帝称呼任氏的家主为兄长,可见贺桩现在可谓水涨船高,心里头便堵得慌。
任氏家主的义女……这身份,丝毫不低于她这个长公主!
容萱咬牙,一下一下揪着手绢泄愤,她今夜本是打算拼最后一搏。
如今看来,胜算当真不大!
而一旁一身华服的太子一听,脸色一变,捏着酒盏的手微微一抖,他竟也不知,贺桩何时搭上了任家。
自打卫良和投靠他以来。太子亦是数次下帖请他入东宫,可卫良和从不曾点头应允,与他接头亦是神神秘秘。
他这般不明朗的姿态,太子越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宸王妃只一记淡笑,清姿绝尘,“禀父皇,正好是十日前。”
十日前,也正是在贺桩遇袭之前。若是任家主追究起来……
形势一下反转,当真是叫人始料未及。
任氏家主的义女,竟入不了卫家的族谱,当真可笑!
一时,文武百官看贺桩的眼神都不同了,唯独以颜时央为首的北燕使团,面上里尽是蔑视。
颜时央站起身来,朝皇帝拱了拱手,道,“南盛既然无心议和,吾等还是打道回府吧。”
皇帝见卫良和来了,颇有底气,眉目恣意,道,“时央郡主未免心急了些?你既怀疑是卫统领打伤了裕王,今日卫统领也来了,何不当面对质?”
颜时央冷哼一声,沉着脸道,“盛帝这话未免也太可笑?这儿横竖是你们大盛的地界儿,青红皂白当然由你们说了算!”
皇帝心里一沉,瞧着面色显然生气了,“如此,照你的说法,此事还说不清楚了?”
“怎会说不清楚?”金殿之内,忽然响起卫良和低醇的嗓音,只听他坦言道,“时央郡主也不必怀疑了,打伤裕王,的确是卫某所为!”
颜时央显然没料到他这般磊落,大大方方地承认,也不必她多费口舌,愣了半刻,怒色渐渐浮现脸庞,气道,“卫良和。果真是你?”
卫良和正色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何不敢承认?若不是你兄妹二人半路拦截内子,累得她险些流产,昏迷不醒,卫某何至于与他拼杀?”
颜时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戏演得分外足,“你……果真是你?”
卫良和反唇相讥,“怎么,不敢承认了?这可不像万众敬仰的时央将军!”
颜时央被他激得口不择言,“我又不是什么大丈夫……本郡主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卫良和薄唇一勾,挑着眉道,“时央郡主不愧是个口直心快之人!想必方才诸位也听得一清二楚,郡主既不是大丈夫。自然不必承认……”
他转而严肃起来,正色道,“只是,不承认可并不代表没做过!”
太子放下酒盏,捏着袖子,道,“裕王为卫统领所伤,可在本宫看来,他也不见得光明到哪儿去?你们北燕口口声声说着是为议和,可他既然来了,又为何遮遮掩掩?那就只说明了一点,你们根本不是来议和,而是为了打探大盛的底细!”
“不错!”卫良和递给太子一个赞许的眼色,继而道,“你们先是打伤了卫某的部下,而后又故意将内子送入虎口,企图令卫某一蹶不振!好逼得大盛朝中无大将,你们便可放心大胆地趁虚而入!果真是好计谋!”
“你——”颜时央气得,几欲拔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那夜她被逼得跳入污渠逃走,狼狈不堪,待她率部下找到王兄时,他也只剩半口气。
不一雪前耻,难解她心头之恨!
“卫良和,你别含血喷人!京都可是在你一手掌管之下,若是本郡主想谋害你夫人,可没那个本事把她挟持出府。至于她为何受伤,那可是你们卫家内斗之事,别把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
金殿之内,也有不少人听闻馥云公主的车辇停在案发现场,而秦氏被杖毙一时,这两日也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他们嘴上不敢多说什么,但多少觉得寒心,卫将军一心一意,不远千里地到沁州督察军工,偏在这时,馥云公主与秦氏还雪上加霜,闹得内宅不宁,居心何在?
卫良和眸色深沉,若论口才,他真心想要辩驳,还不曾输给谁,只听他反问道,“你们若非野心勃勃,想试探大盛的议和之心,何不光明正大地来?像个缩头乌龟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颜时央手指冰凉,捏得发紧,面向皇帝道,“无凭无据,盛帝难道只听他的一面之词?”
皇帝的面色已是铁青,北燕使团本是大驸马带入京都,如今他已被关押。方才他又听卫良和的一番说辞,颜时央的话,在他心里已不占多少分量。
不过,为了让她心服口服,皇帝倒也耐着性子,问,“卫爱卿,可有证据?”
卫良和那日一听贺桩昏迷不醒,一下就疯了,哪里还管什么证据?留在现场的也不过几个死士!
他淡笑,胸有成竹道,“证据有是有,不过卫某只怕郡主不敢试。”
颜时央被他一激,喝道,“本郡主有何不敢?”
“卫某的樊络长剑,天下只此这一把,口径与剑锋皆异于寻常宝剑。既然裕王已回到燕都,卫某倒是可以不吝给你心口也来一剑。好让你回去与裕王的伤口对照对照。”他的话充满嘲讽与鄙薄,殿内登时传出一阵闷笑。
北燕被如此羞辱,颜面登时荡然无存,颜时央顿时杀气腾腾,“卫良和你别得意,你这般,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她的气势分外盛,卫良和懒理她,其余人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于她,殿内一时分外安静。
偏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如清泉过石的嗓音,“证据,臣妾倒是有!”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贺桩缓缓站起,伸出手来,缓缓摊开,如画的淡眉微微一挑,“时央郡主可认得这东西?”
萧王忽而站起道,“冰丝?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冰丝。”
谁不认得?世人皆知,卫良和独拥樊络名剑,而北燕裕王的兵器乃殷靖王所遗的长月弯刀。
长月弯刀闻名于世,并不在于它削铁如泥,而是在于它刀柄的配穗,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冰丝!
颜时央一瞬间骇了脸色,几步跨到她面前,却被卫良和横手一挡,丝毫不给她近身的机会。
她暗骂颜宋玦,嘴上却问。“你从何得到这东西?”
贺桩却是不理她,而是对着皇帝,扬声道,“那日在街角遇袭,那些人皆以面巾蒙面,臣妾却记得为首的二人,有一双褐色的眸子。试问,岂会是南盛人?臣妾还被其中一人掐得险些咽气,这冰丝,便是从那人身上所得!”
颜时央立即反驳,“不可能!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抽得了王兄那坚韧无比的冰丝刀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