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和一时杀红了眼,一人一马浴血奋战,在艳阳之下,尤为扎眼,恍若自地狱歃血而归的修罗,戾气腾腾。
听闻颜宋玦在燕军里下了悬赏令,若谁能砍掉他的脑袋,加官进爵,千金美人,他望着前方气势汹汹不断包围过来的燕人,冷笑一想,原来所听非虚。
他一剑砍在对面人的肩膀上,对方惨嚎一声坠马,他的四面大方全是?压压的燕军,他已找不到卓青和裴泽的身影,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子剧烈的一颤,想来也是疲惫至极。
卫良和高举佩剑,一番横扫,登时惨烈的哀嚎此起彼伏,骏马也吃了惊,嘶鸣一声奋蹄狂奔,前方不断铁马刀戟向他涌来,他侧身下马挥剑。一时之间漫天的血雨四下狂洒。
骏马仰蹄一声嘶鸣,卫良和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飞跃而起,长剑在空中横扫出去,敌方两个人头登时滚落下地,颈间血如水柱。男人也只冷漠地瞧了一眼便掉转马头,再次杀出去。
杀伐从晨间一直持续到午时,血流成河,厮杀漫天,也不知尽头在哪儿。
男人觉察手臂被震得发麻,肩头也受伤了。再怎么强悍,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总有耗尽心力之时,他累极,前进的速度也不由减缓,但他知道他除了一往无前,他没有后路了。
卫良和已经不知还剩下多少盛军,他们怕都已经死光了,岳父岳母因他而死,王锋也战死,他的归途也是如此的吧?这样也好,他如是想着,只是苦了桩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身下的骏马已经撑持不住倒下了。他从一个杀死的燕军手里抢来了一匹,眼前呼啸着砸来一个铁锤,卫良和本能提剑抵挡,但手上根本凝聚不了多少内力,铁锤被架飞,他的身子也受了狠力的一击,终是轰然落马。
从马上落下,眼前一片血红,他心神恍惚,周遭充斥着哀嚎声,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地拉着一个燕人垫背。
燕人口中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后颈,拼命地喘息着,没一会儿身子一僵,他知道那人是活不成了。
他浑身沾着鲜血和泥土,忽而翻坐在一边,目光渺远地望着京都的方向,面容一片苦楚。
他已为南盛殚精竭力,他对得住天地良心!
前方奔驰而来一匹战马,一把铁锤猛然一砸,卫良和迟缓地偏身,但还是晚了,他的胸口吃了一锤,虽偏了角度,但卫良和整个人横飞出去,铠甲竟也被震开,马上的颜宋玦又策马来到他的身边,来人居高临下看着说,“卫良和,这是你欠老子的。”
卫良和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过去,是颜宋玦,咧嘴笑了。
他与颜家斗了十余载,虽死在颜宋玦手里窝囊了些,但总比死在什么小虾小蟹手里要强,他想。
颜宋玦忽然翻身下马,一把拎起他,把他往空中奋起一抛,想着喂他吃一记玄空掌,“卫良和!速速受死!”
颜宋玦一声爆喝挑着卫良和横甩出去,卓青和裴泽就在五丈开外,但他真的提不起半点力气了。
裴泽刺倒了一个燕军。抬眸一望,不由睁圆了眼,大吼着,“将军!”
卫良和飞了起来,眼里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万里晴空,像极了长在他心头的那朵白花,清丽婉约,素净动人。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变冷,没有怜悯,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浓浓的眷恋,其实他还残存着活下去的念头,可耐不住轰然坠下的身子。
就在此时,碧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轰响,盛燕两军从未见过这般响亮的鸟鸣,不由纷纷抬眸仰望,只见一只巨大的木鸟迅速地滑过,速度惊为天神。
那木鸟就这么从千军万马之上展翅翱翔而过,一双爪子捞过卫良和下坠的身体,再一晃眼远离了四处混乱的战场。
卫良和还稍微有点意识,在昏暗的光线下睁开沉重的双眼,机关鸟的缝隙中透进一抹微光,他把手举到眼前,这只手污秽不堪,骨指修长,虎口有一道裂伤,手指有倒刺,掌中有厚茧,手背上是层层凝固的?血,指缝、指甲里是乌?的血泥。
徐初子也是头一回驾驭木鸟,手还抖着,快速地回头望了眼卫良和,但方才精准地逮了着这只活人,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方才那侧翻旋降的姿势,是不是很洒落?”
他还活着!
但他方才吃了颜时央那一锤,他胸腔淤血,喉咙干燥,根本不知回话?
徐初子又甩头望了何辅一眼,龇牙问道,“我先把机关鸟停在山丘上?”
何辅眼珠子紧紧盯着卫良和,见他衣衫褴褛,忙摘了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见他全身是血,也不敢碰他,只问,“将军,您还动得了么?”
卫良和翻身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里面阴冷潮湿,木板还是湿的,只临时铺着块草席,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被褥散发着一股特有的恶臭,他就躺在那上面。
何辅连忙搀着他,“将军——”
卫良和充耳不闻,呆坐了片刻。还能辨出底下的声音杂乱无章,人嘶马扬很混乱。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但并未成功,眼前一?,他甩了甩头,有血从他发间溢出,声音嘶哑得可怕,“把门打开!”
何辅一时红了眼眶。忍痛大声道,“将军,您都伤成这般模样了,这仗,属下替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