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是我大学室友,隔壁心理学系的学霸,连续三年学分绩点位居专业第一,奖学金可以绕单海医科大两圈,大四的时候顺利保研。
小雅有一个从高中谈到大学的男朋友,他们的感情不算顺利,常常吵架也偶尔闹分手,但每次分手了,没几天一定复合,我们都习惯了。
大三那年,寒假前夕,期末考试完,大家都早早地回家过年了,寝室四个人中,只有我是单海本地人,就被小雅强留下来陪她。
那天晚上,她举着兑了果汁的红酒,哭得七荤八素,抓着我的手跟我说:“元尹,我们这次是真的分干净了。”
我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她丝毫不在意我的评价,喝了一口杯子里不知道什么味儿的红酒,我见犹怜地感叹:“你知道吗?等一个人,是很绝望的。”
小雅是学心理学的,平时开导我们的时候,总是头头是道,但每次到了自己身上,就什么心理学理论都不管用了。
大概心理医生和临床医生是一样的,医者不能自医。
虽然我不知道小雅这次是不是真的分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但等一个人的绝望,我真的知道,从小就知道。
因为我等过,所以我理解她,用小雅的理论说,这叫共情,然后我很感同身受地点头。
然后,她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果汁红酒,摇摇头不屑地说:“算了,你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会懂,等一个人的绝望。”
我忽然就真的绝望了,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已经体会过了,失恋的人才该有的那种绝望。
那时,我就发誓,别让我找到这个家伙。
否则,无论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只要他四肢健全脑子正常,我都强迫他跟我谈恋爱,这是我应得的...补偿。
过了许久,李宥忽然从沉默中抽离出来,问我:“元尹,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他问得很突兀,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当年的李宥就是这么问过我,也在我们认识不久的某一天。
“既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有不得已的理由,应该会吧。”我说。
当年的我,也是这么回答的。
“那如果他骗了你,然后...还不辞而别呢?”他继续追问。
其实我挺记仇的,因为小时候那个男孩的不辞而别,我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不辞而别”对我来说,比“谎言”要严重得多。
当时年少气盛,我直截了当地回他,那他可能压根就没把我当朋友。
我想了想,说:“最轻微的伤害就是坦诚相告。如果他真的有不得已的原因,要暂时骗我,要不辞而别,我希望他在之后,能找机会告诉我。”
接近饭点,三爷爷诊所里的人也开始多起来,感冒挂针的、腰酸背痛来贴膏药的、江湖救急来买药的,时不时就有人从我面前经过,熙熙攘攘。
“元尹...”
他好像还想跟我说点什么,三爷爷从办公室探出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喊我:“小尹,去给你同学,倒杯糖水吧。”
三爷爷诊所的茶水间,俨然一个饮品店,糖水、盐水,各种浓度的都有,还有解暑的绿豆汤,保护胃黏膜的牛奶,应有尽有,根据需要,随时免费取用。
有些人不看病,就是专门来蹭喝的,有时候是一杯,有时候可能是两杯或者无限续杯,三爷爷就乐呵呵地看着,有时候还上去主动招呼两句:喜欢喝就多喝两杯。
三爷爷总说,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
我给李宥倒了水,他忽然问我:“元尹,你看过《草房子》吗?”
我说:“我没看过,但是...我听别人讲过,怎么了?”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就是那个天天来医院陪我,和天使一样的男孩。
他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没什么,忽然想到《草房子》里的纸月,觉得,你跟她很像。”
原来能回到过去的,不一定要穿越时空,一个故事就可以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因为光线的原因,变得越来越迷糊,三爷爷把灯打开,光与影切换的刹那间,那个坐在病床前给我讲故事的男孩,好像穿过漫长的岁月,和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生,完全重合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当年,我问那个男孩,你最喜欢故事里的谁?他说,杜小康。
他和杜小康确实很像,他长得很好看,个子比同龄的一般男孩子要高,气质好,学习也好,家庭富裕,穿得也比一般的小朋友好看,这些都和杜小康不谋而合。
他说,我长得像纸月。
我问他,你又没见过纸月,怎么会知道,我长得像纸月。
他说,因为他是杜小康啊。
虽然我心里窃喜,但我知道,我和纸月的差距还很大,纸月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她成绩好,还会写作文。
我说,我觉得我更像桑桑。
他说,可是桑桑是个男孩子啊。
其实,那个年纪,我对性别的认识,好像也没那么黑白分明。
我只知道,桑桑和杜小康是好朋友,所以我希望我是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