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皇帝金口玉言设下的办案期限。
刑部司门员外郎江恒没能将白日持刃伤人案的真凶抓捕归案。
一场难得的冬日艳阳照耀在丹墀金銮上,亦是给在凛冽寒风跪地请罪的江恒稍稍减缓了一些痛苦。上朝的官员稍稍侧目就能看见这个年轻人孤零零却异常挺直的脊背。原以为是他江家祖上积德,天命将这步步升迁的官道铺到了江恒的脚底下,怎知他却抓不住、踩不中呢?
有些胆子大些的官员更是明目张胆抬头觑着萧阜屿,后者是六参官,今日正轮到他上朝议政。
坊间早先就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刑部原本属意让这位持武将衔的国公府世子爷来领受这桩差事,怎知这流言越传越往底下走,一度肆无忌惮飘到了酒肆教坊间那些花天酒地的郎君耳朵里。若是连这票人都听到这消息了,圣意自然更是一片清明、不受蒙蔽,无论刑部大人们是否怀藏私心,铁定都是再办不成了,这才便宜了江恒员外郎中途截胡得这好事儿。
谁料得到,萧阜屿如今好端端站在朝堂上,江恒却已是在外头跪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走运些。
早朝散后,萧阜屿被内监客客气气拦了下来。
“世子爷,皇上备着待会儿在御书房见您呢,且快些准备着过去罢。”
估计还是要同他说这桩案情,萧阜屿心下明了。但对于兜兜转转自己依然被皇帝挑中参与此案后续查办,他多多少少有些不解。难不成就是因为当日韩大人包藏私心提点了他的名字,因此竟是让陛下上了心,如今手底下挑挑拣拣择人来接这差事,才第一个想起了他吗?
“观赫。”东承太子朗润开口,隔了一段距离便扬手唤他表字。
“太子殿下。”
东承太子下了早朝便往东宫去更换常服,现下竹青色杭绸窄袖锦袍,外头罩缂丝灰狐貂袄,腰间系挂了一对松鹤纹羊脂玉佩,面上和煦如有春风意,眼神含威却不显难以接近,只使人轻易由心而生敬重之意,当真是一位玉质儒雅贵家青年郎。
他见着萧阜屿等候在此处,便大概了然是怎么一回事情。
从东宫过来往御书房的路上,东承太子还拐道去使江恒可起身,可怜那郎君全然是读书人出身,身上没有太多武功底子,哪里经受得起这番折腾,听闻是天未亮就闷头跪在太极殿前,偏偏他又迂直得很,明知道自己是要长跪不起,却半点儿准备措施都没有。跪了两个时辰有余了,此刻下肢已全然麻木,根本连起身都困难,还是东承太子见他实在可怜,差使两个内监将他架起来,缓缓正在朝这边过来呢。
“太子殿下,陛下召萧世子入内说话呢。”高福公公走出来笑眯眯通传。
萧阜屿拱手对东承太子行礼:“微臣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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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在通常召见外臣的尚勤厅,而是背手立在御书房环形建筑群中央辟凿出的假山微景池塘边上,随意松散精神看着清冽池水里往来自由自在的锦鲤游鱼。
磅礴宫室殿宇,奇伟至极高高架起的雕栏飞廊,禁宫是全然属于他的,整个南朝的崔巍江山都是全然属于他的,无数奇珍异宝将他的库房填塞得满满当当,海河山川皆要在他面前露出温驯模样承认他的无上身份。
可这样一位坐享江山浩瀚的皇帝,在他批阅折子受了辛苦后,片刻获得神思安宁轻松的方式,竟然只是背手闲看游鱼往来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