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沅虽然拒绝了昭阳的示好,但她也并非真的如此束手由着裴家人自己去抵抗这一次的风浪。她到底还已经是裴顾氏了,就像民间老婆婆嘴里时常低声念叨的那样——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由着娘家做主啦!”
她无法把自己搁置在所有的事情之外,不断拖人下陷的漩涡同样将她拉扯进入这片湍急汹涌的水流中。尽管裴度在焦头烂额之际依然对她不失温润柔和地劝说道:“不用你为我操心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裴家血脉牵扯的子孙辈所需要去承担责任的。你是我的妻子,却不必在这个时候与我共同承受苦难。”但她仍然沉默少语地常伴裴度左右。
有的时候,昭阳的马车从街市口驶过的时候,便能看见西南街巷入口第三家首饰铺子早早开了张。昭阳是知道的,那是沅姐姐的嫁妆产业之一,进账很不错的首饰铺子,从前挂靠着宁国公府顾家的关系经营数年,后来随着顾平沅一道嫁出去改姓了裴,幕后撑腰的人也转变成了裴家。
“如今还是这般高调显眼,恐怕是不大好吧?”昭阳再三思虑,依然认为顾平沅这样做有些不大妥当,纵使是多有银钱好办事,可偌大的裴家,积攒数代而成的祖产,总不会这样轻易地就被折腾得失去大半,以至于要靠家中儿媳妇的嫁妆铺子来生出银钱为以后的事项做打算吧。
萧阜屿带着谢怀年与她同一席面坐着说话。
谢怀年剥着花生粒儿,又是专心又是有些着急,手里的动作不停还要忙活着回答昭阳的话:“殿下您有所不知,您家里办事情,一向是快狠准。既然已经是您家想要查办的人了,断然是不会让他们轻易想出门路来免灾祸的。裴家这回,多半是悬了。像裴夫人那样做也好,多折些现银拿在手里,让娘家想些办法过了明路,免了在抄家时被拿走的风险,总归比空空如也到时候让家产全都充国库要好吧。”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体面。一方面是当着昭阳公主的面直接议论皇家、议论皇帝的不是,另一方面则是直截了当说出了他自己对于裴家这次可能下场的预判,一点儿缓冲和漂亮话都没有,这不是直接往昭阳最难过的地方一刀扎下去吗?
故而萧阜屿也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要他注意自己的言辞。
“哟,实在是对不住。昭阳公主殿下,望恕罪呢,草民胡乱言语,不知分寸。下回草民一定改,成吗?”
昭阳知道他是在插科打诨,可她也生不出什么气恼的想法。因为谢怀年就是说出了最真实的情况,以及可能性最大的结果。不就是这般样子吗?就是皇帝看裴家不顺眼了,要查办裴家。罪名什么的,轻重缓急也全部都是底下人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写出来的,抓些不痛不痒的小错处,从这些地方开始,派人下去雷厉风行地查——
纵然是裴家清清白白、刚正不阿,可是那些裴家人任职过的地方,那些曾在裴家手底下做过事情的朝堂官宦,真要去找,总还是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这样一旦扯出来,顺着藤蔓往上头继续查看,总是不怕罪名不够多的。
裴家如此一桩事情,背后代表的却是皇帝对东宫、对东承太子的态度。
这样想想,这京城的日子,的确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可我总想着,如何能帮上沅姐姐。她这样辛苦劳神,总归是不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