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直到这一刻,昭阳才真正揭下自己脸面上覆盖着的那一层看不见的面具,将自己最真实的目的和想法暴露在裴奂生的面前。她过来岭南这一趟,千山万水可不是只要听一些自己已经从各个途径知道大概来龙去脉的事情。那些母妃当年受到戕害的细节,重提只会让她心中的仇恨之火烧得更加旺盛,于是只会使得她的理智防线受到接二连三的挑战,于大事无益。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如今轮到裴奂生感到事态脱离控制了。
“时代已经改变了,不是吗?裴大人,只有那些随着时代一起成长的人们,才能够顺势活下去。那些沉湎于往日旧时之荣光的,则终究难以逃脱将被淘汰的命运。本宫前来这一趟,除了要亲眼看看当年曾经主导策划了本宫年幼时经历的那些悲惨经历的人,如今是什么下场之外,也是要把这个道理亲口告诉你。或许这一生,你都不会再有回到京城去的机会了。但愿你的儿子,能够比你会变通。”
“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陛下,陛下又是什么打算!我裴家忠心耿耿,为了南朝,为了陛下的江山——”
“忠心耿耿不是你们挂在嘴边上的,而是要真的记到了父皇的心里去才有用。可是这样的事情又会在未来同样发生。即便是太子哥哥,你们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东承太子哥哥,谁又能确保当他行至这样的年纪,如此的关口,也能够始终持着一颗真诚仁慈的心去面对跪伏在他面前的人呢?依靠独夫之心,终究不是长远安稳之计。也不知道在未来,还有多少人会经历相似的事情。临到要死的时候,也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
昭阳离开岭南之后坐船往关中而去。这已经脱离了她原本告知那从京城而来的中贵人的路线。但是在彻底将蜀地所要调查的事情托付给了谢怀年之后,她也的确没有了要走蜀道的理由。蜀道难,她也犯不着为了这白费一趟的行程再去吃苦受罪。她索性就包下一艘船,清清静静地走水道直接去关中,再考虑从那个地方换车马回京城。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家伙,居然在昭阳有意隔绝他人再上船的安排之下依然混入了船舱中,顶着不知道是从哪个江湖高人那里学来的易容之术,一脸风轻云淡地坐在昭阳的面前,拿起茶壶自由散漫地倒水来喝。
“昭阳公主豪掷千金,果然是出手阔绰。”
“你又是谁?闯入本宫的船舱,意图何为?”
“公主面不改色,好定力啊。不过您这样冷静自持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那些奉命守在殿下的船舱之外确保您的人身安全的侍卫,现在恐怕都没有办法来为公主您解围了。”
昭阳冷淡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巴,一点儿好脸色都愿意施舍:“北朝人?”
“噢,公主从何得知?”
“随意猜测的。”
“公主没有说出实话。”
“只是猜测,没有凭据的。倒是你的反应证明了本宫猜测的正确性。想来也是,如今两国战事吃紧,你们又是一贯的不择手段,为了能够取胜,什么样的计谋使不出来?只是你们不应该言而无信,斩杀来使,扣留春城公主。还真的是无礼乐教化之邦,一点儿都不曾虚言贬低了你们。”
“听起来殿下言语中对北朝多有不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