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鸿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如鲠在喉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小飞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了生计只能卑微又潦倒，原本以为自己能对他身上的一切感同身受，原本以为小飞身上的单纯是未谙世事。

他是本该属于天堂、本该有自己的金汤匙，却坠落到了人间最底层。邹鸿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小飞的经历，他不知道小飞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纯真与乖巧，后面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痛苦？付出了如何的代价?

这一切像是一把刀子剜在邹鸿的心上，他心里却生出莫名的愤怒来。

见邹鸿半天都没有吱声，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小飞迟疑地解释道：

“我……只是想看她一眼，也不管她现在好不好，就是想看她一眼。”

他害怕邹鸿说他软弱，说他不够坚强，如今这个人是自己人生中重新照进的一束光，是新的希望。

“你还要连累我多少?你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啊！”

小飞捂了捂太阳穴，这句话居然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在每当他想到他娘的时候。

“我带你去。”

邹鸿只说了四个字，便转身走了。

“先生……”

小飞眼神跟着邹鸿动，自己两只脚却还杵在地上，没有动，邹鸿于是停下来，回头跟他说：

“我们走吧，不过不是从这里。”

“嗯？”

小飞没有听懂邹鸿的意思，不过已经迈出脚步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小飞，你有从都督府的正门走过吗？”

“……没有。”

确实是没有，他离正门最近的时候，也就是去望了望。

“我带你去。”

邹鸿后面跟着小飞，走出了这条潮湿阴暗的长巷，都督府的对面是一家卖服饰的店铺，邹鸿直接就走了过去。

店里面是各种的绫罗绸缎，还有披风、腰带、鞋靴这些东西，店门口还用石膏塑了两个假人，身上给穿着衣服，邹鸿瞥了一眼，觉得不伦不类，便进店里去了。

“要一顶斗笠。”

迎面走来一个伙计，邹鸿对他说。

“斗笠？”

那伙计似乎有些吃惊，应该是从来没有客人要这个。

“没有吗？”

邹鸿环视了他的店面一圈，好像也确实是没有。

这时从店后面走出来一个矮胖矮胖的人，身上穿着锦缎衣衫，面皮也白白净净，看样子是这家店的掌柜，对邹鸿极其热情地说。

“有有，斗笠有，大人就只要这个吗？”

“嗯。”

邹鸿只轻应一声，那掌柜的连忙让伙计去取斗笠来，那伙计一脸为难，把掌柜的拖拽到旁边，问道：

“掌柜的，我们店里哪里有斗笠啊？”

掌柜给了他一个白眼，道：

“哪里没有？你去店面后面，把我们平时用的斗笠取一个来，记住要新一点的。”

那伙计连声地“哦哦哦”，便往后面去找了，掌柜的给邹鸿陪着笑脸，问他还要不要看一下什么其它的东西。

邹鸿说道不用，去看了看小飞，小飞正背着身子往马路对面的都督府大门看着。那钢制的大门刷上了红色的油漆，门边站着两名英武的守卫，再往前走，两边伫立着两尊石狮子。光从正面看这都督府，玉檐珠扉、雕梁画栋，好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正看着，店主把伙计从店后取来的斗笠接过来，双手递到了邹鸿的跟前，干韧的竹篾交织在一起，包住里面一层层的竹叶，极有朴素之感，怪不得这店里不卖这东西。

“大人，斗笠来了。”

邹鸿看了身旁还在出神小飞一眼，喊了他一声，说道：

“掏钱啊。”

小飞起初满脸疑惑，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有不少的散钱。

“哦，好好。”

小飞正要伸手去掏，那掌柜的把斗笠塞给邹鸿，一把把住小飞的手，不让他掏钱。

“诶哟大人，您拿好就行喽，这斗笠算什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嘛。”

邹鸿也知道掌柜的认识的是自己这身衣服，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道了声谢，便把斗笠一把盖到小飞脑袋上，歪下头，换个角度朝他看过去。

“差不多，这下看不清脸了。”

小飞觉得有些闷，想把斗笠取下来，却被邹鸿一把按住，小声对他说：

“我们先进去，出来以后再取下，你要看你娘，得小心注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