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启五年十一月十四日亥时,楚京城寝宫中。
大太监花京贯拿着拂尘匆匆来到寝宫门外,警惕地看着辉煌灯火下屹立的几个禁卫。想到自己承担的任务,他不禁发起了愁。
花京贯并非像其他太监一样为生计所迫、或被父母自幼送入内宫,他是十七岁时自愿净身进内宫做的太监。
刚开始,这一与众不同的特点使他在内宫里人缘极差,其他的太监、宫女都觉得他口中所谓的‘净身只为服侍皇上’实在太过虚伪,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世上会进宫做太监的,只有穷到极点和贪到极点的人。
要说忠心的太监,的确有。但是,大家都不曾见过,只凭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和众口相传的那些故事,谁会相信有这么纯粹无私的人呢?更何况,要想忠君报国明明有科举这一更好的途径。
花京贯从不理会这些人的抵触和偏见。他说的那些话确实只是谎言和堂而皇之的借口,但他明白一个道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自己把这个谎言一成不变地坚持下去,那就总有一天可以在内宫的数千太监和宫女口中成为真实。
上天并没有太过难为这个演戏成真实的人。入内宫的第三年,花京贯就被‘前辈’们引渡,被封为黄门内侍,进了‘入内内侍省’。如此一来,他也就成了负责侍候皇上、娘娘和公主的权贵太监。
花京贯的运气确实不错,他刚一进内宫,就被安排去给皇上倒尿桶。而皇帝赵晋正处于一个迫切需要内外人手的阶段,加上经常听说宫里有个为了侍候君王而净身的太监,自然就对花京贯多加了几分注意。
天时(赵晋所处的特殊时期)、地利(身处内宫中)、人和(自己重复千遍的谎言被人当真)全部站在了他这边,凭借花京贯的野心和一些出色的投机手段,他很快成了赵晋跟前的红人,坐上了‘入内内侍省都知’这一官位。
俗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花京贯的进身之路并没付出太多代价,但他刚一上位接到的任务——盯住内外动向、传递消息——却并不怎么令人乐观。
这个活计说起来挺轻松,但放在皇宫之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从眼线那里带回来的话,每一句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唯一的区别在于那口鬼头刀的使用者——或是由皇帝赵晋以欺君之罪降下,或是由被降罪之人暗中报复。
花京贯在多数时候与平常人的脑回路格格不入,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不仅不觉得这件事放在自己身上是个包袱,反而对此甘之如饴。他享受这种行走在刀口上的刺激感,甚至对此有些入迷。
之所以会有些发愁,也是因为他自己觉得这次带来的消息会引起皇上的不悦。自己作为最适合成为出气筒的人选,适当的发发愁有助于安慰自己。
“花都知,今天来得有些晚。”
守门的禁卫早已熟知花京贯的任务,见他过来便随口寒暄两句,也算卖个人情。
花京贯并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门前按照暗号用拂尘柄轻轻敲了四下门。
“进来。”赵晋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个门卫瞬间给花京贯让开了道路。
“奴婢花京贯,叩见陛下。”花京贯严格按照礼法行过觐见大礼,拘谨地拜伏在地。
“起来吧。”赵晋此时尚未脱下龙袍,其威风比之平时更甚,压得花京贯不敢抬头。“今天有什么消息?”
花京贯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信,“陛下,今天的消息都在此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