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慢慢踱入帐中,那男子仍旧紧闭着双眼,黑暗中,他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宽阔胸膛上的那一抹血迹却是令人触目惊心,他不禁有些担心,玉儿伤害他的身体伤的这么重,他会不会记恨她?会不会反过来报复她,伤害她?
男子并没有穿着上衣,就那么赤 裸着他的臂膀,耶律贤明白,他已视死如归,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还会惧怕病痛吗?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在这寒冬腊月中故意赤 裸着身体,根本就是在故意找死,他的决绝,他的冷漠,都是挑战极限的,这样的人的确对玉儿有着无尽的诱惑,却也隐藏着无尽的伤害。
他坐下来,也不去点那灯,只是在黑暗中凝视着赵光义,他早应该知道朕的存在,却不与朕行礼,他倒是有些骨气,若他是那般贪生怕死委曲求全的人,也不值得玉儿如此。
再看他一眼,即使只是模糊的五官轮廓,却也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味道,一个人在伤病中还能保持如此的气度,想来也不是那泛泛之辈,他的玉儿在意的人又怎会是那些凡夫俗子?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弱势下来,他不再是什么一国之主,不是什么大辽的皇帝,他只是一个慈兄,他这次来不是想知道他是谁,在这一场战役里充当着什么角色,他更不是来诱降逼供,不是来套取敌方的军事机密,他只是来向他求情的,他不忍看他的妹妹为这个男人而伤心,也不希望她最终真的走向那个魔咒。
“你就那么恨她吗?”耶律贤的声音有些嘶哑,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子对自己做出的所有伤害统统已经落在了玉儿身上,他有多久没有合过眼,玉儿就有多久,可她是个女孩家,如果不是他软硬兼施地逼她喝下那碗汤,不知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故意在汤里加入了千年的人参,就算她还不吃东西,应该也能坚持一阵子,可是这只是不得已的办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的心结在他身上,只有这个死结解开了,玉儿才有希望。
赵光义清楚地知道来人是谁,能在这军营中任意行走,又能自然地流露出对那公主的怜爱的人还能是谁?可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依旧闭着眼,在耶律贤面前摆出一副要杀要刮凭你去的架势,冷淡地回:“我谁也不恨!”
“那,你为何这样对自己?这样对她?”耶律贤的话语有些混乱,他不敢确定他的意思他究竟明不明白。
赵光义顿了一下,她怎么了?只是短暂的一迟疑便定下心来,难道如今的他还有气力、还有心力去操心别人吗?冰冷的话语慢慢地说出来,让耶律贤和他自己都觉得凉,“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现在我人在你们手里,悉听尊便,不过我不会投降,也不会说出任何事,你们死心吧!至于我自己作践我自己,那是我的事,你们管不着,也管不了,一个人想死谁也拦不住。你说的什么她,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别人的事我不在乎。”
耶律贤心里疼着,他明白,他一定明白,可是他偏偏要毁了自己,还要拉上玉儿陪葬。
“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好,欠你的我还你!”耶律璇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
耶律贤倒吸一口凉气,玉儿的脸上泛着一种透明的光晕,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美玉无瑕,而此刻她不仅仅有着玉石的美丽,还有着玉石一般的坚硬,她怎么会这样的倔强,他有些晕眩,在看到那插入她胸膛的弯刀的一瞬,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美玉若在血泊之中,便显得更加的光洁了,他听见自己在狂呼:“来人啊!来人啊”
而那个决绝的男子终于在此刻睁开他高贵的眼,此刻玉儿就躺在他的臂弯之中,耶律贤想知道,这样的烈性女子,这样爱他的女人,他有没有一点后悔?
灯火通明下,耶律贤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的一切,他的心再一次跌入了无尽的深冬之中,怎么会是他?
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他的眼中流下泪来
十七年前,那一天大雪纷飞,漫天洒下的洁白,铺满了整个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