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看向小院,空无一人。
“没下雨,昨晚血红云彩,不是今日大雨之兆?”
“没下雨...师父应该回来了才对,怎么...”
言语间,小院外,一道气流轻飘飘拂过,一身粗麻长袍的老糊头,如同仙人一般,双脚点地,轻盈的如同树叶,没有半点声响。
小屋里,十文并没听到动静,可他心里却有种莫名感觉。
“师父回来了!”
拉开门,眼中的师父格外清晰,身子挺拔,与以往颓废身影,判若两人。
“师...师父...”
轻声叫喊一声,十文不确定,小院里背对他站立的老头,究竟是不是他师父。
老糊头转身,一脸严肃,神情严谨的模样,毫无玩闹之感。
“嗯!你无事就好!去收拾一下东西,为师今日带你去远处采药材。”
“采...”
话语没说完,视野无意间越过老糊头消瘦的身子看向镇子。
以往安静祥和的镇子,此刻狼藉一片,屋瓦房梁处处破烂,尽显残垣断壁之貌,杂乱物什铺满小镇各处。
“这是怎么了?!”
“不该问的,不要管!”
老糊头声音低沉,不想多说。
十文双眼渐渐睁大,不敢相信他面前的师父,会突然变得冷漠。
以往的师父,虽然也很冷,但那些冷都是装的,为的就是收点诊金药费,不想别人以为他是烂好人,什么人病了他都要出手诊治。
可今日,是真真的冷。
让十文不去管镇子里的人,可他的父母还有弟弟妹妹,也都在镇子里。
望一眼老糊头,十文突然有点讨厌师父。
喘气越来越重,鼻尖渐渐形成一股热浪。
“师...”
“你...淬体了?!”
刚想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却被老糊头打断。
“什么叫淬体?”
最近听到太多陌生的词汇,十文脑子乱的,恨不得全忘了。
老糊头抿抿嘴,抬手缕缕胡须,还想仰头装个高深,却见到十文朝他走来。
“你老实的待着!哪里也不准去!你的父母,根本没把你当自己孩子!当初老夫出手医治,他们就因为十文钱,把你抵给了老夫!你自己说,这三年里,你父母又或者弟弟妹妹有一个来看过你么?!还有镇子里的人,哪一个没嘲讽过你?!你现在关心他们,不觉得多余?”
话题又转到家人身上,十文本想抓着老糊头手臂摇一摇,像是从前那样祈求老糊头把话说个清楚,至少也要告诉他,何为淬体。
然而,说起他家人,顿时感觉像是被浓稠乌云笼罩,垂头丧气间,一股哀伤直刺心神。
“三年了,他们...他们不仅没来看过我,我去找他们,他们都躲着我,就连留在家里的弟弟妹妹见到我,像见到野兽,要么跑走,要么躲起来...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是他们觉得亏欠你,不敢见你!”
“就因为十文钱?他们...”
十文年纪小,对人情世故更是不知,无法理解大人眼里的世界。
“想听真话?老夫就告诉你,这三年...你吃了老夫多少东西!”
“我...”
十文很想说,他吃的东西,都是按照老糊头要求做事,换来的。
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出口,耳边又听到老糊头叹息声。
“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老夫不信也不行啊!三年前,你父亲腿伤了,老夫出手医治,月余就好了!之后...他每次进山,收获都不错,家中因为少了你这个能吃的家伙,他们四口人,活的很滋润!”
“兴许是孩子多了,少一个也觉不到什么,他们问询过老夫医治的几个病人,打听得知你在老夫这里,过的也不错,之后就来没看过你,时日久了,也就淡忘了!”
“淡忘了?”
十文很落寞,重复老糊头话语,眼泪滴答滴答落到地面。
家人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他?
这三年来,别人家的孩子都在玩耍时,他却一个人料理药材。
有时候,十文想过偷跑回家,守在家门口,等家人从山里回来,问问他们有没有十文钱了,他想回家,和其他孩子一样,自在的到处玩耍。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以为家人有苦衷,以为家人富裕了,会来寻他回去。
这般想法,使得他一直盼着,盼着家人存够十文钱,把他带回去。
这一盼就是三年。
不曾想,最后却听到家人早就把他放弃了!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轰的十文很想滔滔大哭。
老糊头不忍心,凑过来,轻手抚摸十文后背。
“嗯!骨子强了,皮肉也结实了!确实是淬体之后该有的样子!昨日见你,就有点不同,说吧,你吃什么?”
还以为师父是呵护自己,才过来轻抚后背,岂料是查看身体。
十文头一次露出苦笑,抬头与老糊头一双老眼对视。
短短一息,刚才还挥之不去的苦楚,痛彻心扉的哀伤,在对视这一刻,立马被转移了位置。
“师父,什么是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