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云遮月隐。

空寂昏暗的走廊上忽然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一截释放迷烟的竹管悄悄刺破门纸穿了进来，丝丝缕缕的迷烟在屋子里扩散开来，被床上深眠的人不知不觉中吸入体内。

怀里的白沐瑾在睡梦中不安的皱了皱眉，房间的大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的钻了进来。

那人影在屋子里翻翻找找，最后蹑手蹑脚来到床前，一双露在蒙面黑纱外的眼睛在床上熟睡的两人脸上打量了一圈，又看向床头，伸出手这里摸摸，那里按按，虽然事先放了迷药，但这小贼还是行事十分谨慎，一看就是惯犯。

可惜他找遍了整间屋子，把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就是没偷到一件值钱的东西。

见这两人穿着也不穷啊，怎么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连盘缠都没看见，难道藏身上了？

小贼又要去掀两人身上盖着的被子，谁知不掀不知道，一掀乐开花，身穿黑衣的男子腰间赫然别着一串金色铃铛。

哪怕是在昏暗的夜色下，那铃铛也静静泛着金色的光泽，一看就是见值钱的宝贝。

小贼偷过许多值钱的东西，看见这串铃铛的第一眼他就直觉这是件有市无价之宝，这一趟可真是没白来！

他兴致冲冲的朝那串铃铛伸出魔爪，因为太过紧张也太过激动，他的手都不禁抖了起来。

眼看宝贝就要唾手可得，一道寒芒突然落在了小贼身上，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抓住了他。

小贼身躯猛然一震，对上黑暗中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睛，那眼里有着不悦和轻蔑，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愚笨至极。

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当场抓了个现形，但这小贼也不是吃素的，他当机立断，手腕灵巧一转，钟离玖渊一时不查，被他使了个巧劲挣开。

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钟离玖渊侧首一躲，避开了横扫刺来的匕首，就是一抓，擒住了那小贼持凶的右手，将人胳膊往后一扭。

手臂吃痛，匕首掉落，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接住，挑了个刁钻的角度狠狠朝钟离玖渊裆下扎去。

无奈之下，钟离玖渊只得将人放开，一脚踹在了那使下三流手段的小贼背上，也没收着力，直接将人一脚踹飞了出去，摔门滚了出去。

床上的白沐瑾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全程目睹了那小贼下三流的手段，担心的惊呼出声，见那小贼被一脚踹了出去，摔得鼻青脸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口气刚松完，就见那小贼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连忙道：“阿离，别让他逃了！”

“哥哥放心，他逃不了的”钟离玖渊笑了笑，施法将那小贼揪了回来，毫不怜惜的摔在了地板上。

这一摔，那小贼身上偷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金银珠宝，什么都有，还有一段用来下药的竹管和一包药粉。

白沐瑾穿鞋下床，走到那小贼面前，低下头，弯腰将那药粉捡了起来，他闻了闻，是蒙汗药。

小贼惊愕于他们为什么没被迷药放倒，当四肢被死死定住无法动弹的时候，他一瞬间明白了。

蒙汗药对普通人有用，对修仙者无效。

“哥哥，要杀了吗？”钟离玖渊声音淡淡，像是在征求白沐瑾的意思。

小贼被他这声杀了吓个半死，浑身不自在的哆嗦起来，只有白沐瑾听出了他这冷酷话语中掺杂着的玩笑语气。

他像是对待一个玩心未泯的孩子，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而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有人被刚才的动静扰醒，都不解的提出头来，其中也有云霄观的弟子。

一位宿客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谁知却猝然间瞧见了从旁边屋子里流出来的一大滩血迹，因为实在太过骇人，吓得他失声尖叫。

“发生了什么事？！”有云霄观的弟子听见尖叫声立刻睡意大消，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人指着地面，嘴里胡乱喊着：“血……有血……死人了！死人了！杀人了啊！”

死者是一位体型偏胖的中年男性，大约三四十岁左右，看穿衣打扮应该是个商人，他就死在大门口，因此血才会流到外面。

白沐瑾蹲下身将死者翻了过来，让其面朝上，发现他喉咙处有一道伤口，是一刀致命。

众人纷纷猜测是何人所杀，很快人们就将目光转向了被五花大绑的那个小贼，白沐瑾也这么怀疑，毕竟抢人钱财不成就杀人封口，是许多小贼一贯的作风。

“人，人不是我杀的，我虽偷了他钱财，却没杀他！”

“那这把凶器你该做何解释？”一个云霄观弟子将那把匕首重重丢在了地上，就跟判官丢给他的罪证一样，让他无话可说，却又不能白受冤屈。

“我偷东西时都会事先用迷药将人放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既晕了，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给他补上一刀？”

说话的还是云霄观弟子：“你怕他醒后发现钱财不见了就会报官，会起杀心也正常！”

其他人虽是普通人，却也多少听说了云霄观的一些传闻，知云霄观近年来名声不错，主修剑法，虽算不上惊天动地，却也精彩绝伦，不少年前子弟慕名而来，都想加入云霄观。

人们向来崇拜修仙者，打心底里觉得他们无所不能，比自己不知厉害了多少倍，围观的人一看见他们的穿着打扮，自然觉得他们的话可靠，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仙长说的没错！”

小贼百口莫辩，只得沉默，他看向白沐瑾，又看向全程倚在走廊栏杆一副事不关己的钟离玖渊，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就在事情快成定局之际，一直在观察尸体的白沐瑾忽然起身道：“人不是他杀的”

一句话，引得众人惊默。

白沐瑾声音很冷静：“死者是从后面被人扭断了脖子，你们注意看他的脖子明显有不正常的扭曲，颈侧还有青痕指印”

他将那些痕迹一一指出来给别人看，男子确实是被扭断脖子死的，而他倒在大门口是因为中途醒了过来，应该是要去起夜。

“你偷他钱财时下了多少迷药？”这话是对跪在地上的小贼说的。

那小贼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愣怔，但还是不忘回答：

“我偷他屋子时就见这人睡得死沉八沉，也没下多少迷药，就一点点，那个时候他还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呢，我真没杀他！”

白沐瑾点点头，那小贼还想说些什么申冤的话，但白沐瑾已经将头转了回去，他也只好闭嘴。

他走到死者房里转了一圈，窗户是开着的，支架还在，一开始就没放下来过，而桌子上倒置着几个茶杯和一个茶壶，其中一个茶杯显然被人用过，有水渍滴在了桌面上，还有几个未干错乱的杯盏底印，茶壶已经空了，被随意放在一边。

“如果我没有猜错，死者吸入迷药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这小贼刚才也说了他没放多少迷药，所以死者清醒快是正常的”

有云霄观的弟子凉凉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倚在栏杆上的钟离玖渊终于抬眸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正是宋止。

宋止说完后也往钟离玖渊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对方眼里不无挑衅，钟离玖渊不屑一顾，宋止瞧见他眼里的不屑，比哑巴吃了黄连还憋屈。

白沐瑾没被他的话影响，继续道：“中了蒙汗药的人清醒后会觉得口干舌燥，死者醒来后觉得口渴，将桌子上大半壶茶水喝完后，想去起夜，屋里没有供人使用的夜壶，他便只能去楼下后院上，而杀他的人就是在死者走到门口要拉门出去时动的手”

白沐瑾看了眼干干净净的窗棂，上面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凶手会武功，而且武功不错，一点痕迹动静都没有，不然你们这么多修仙者住在旁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这话多少携带了点挑衅意味，宋止被气得咬牙切齿，指着白沐瑾的鼻子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们听见动静故意不去救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白沐瑾神情自若，没被他的怒火吓到：“这只能说明那人的武功高过你们”

宋止被他气笑了：“那你一个废人来凑什么热闹，真当自己是包青天什么案都能断？”

他这话还未说完，一道人影瞬间来到他面前，紧接着他肚子上就被人踹了一脚，整个身体后弓，飞了出去。

“师兄！”

“宋师兄！”

见自己人被打，其他弟子纷纷拔剑指向动手的钟离玖渊，其他人见有人打起来，生怕引火烧身，轰作鸟兽散。

钟离玖渊漠然看着面前的利剑，丝毫不带怕的，他目光紧紧盯着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宋止，一字一句道：“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了”

有弟子怒道：“放肆！竟然敢当着我们的面就动手打人，真当我们云霄观好欺负！”

放肆这两个字钟离玖渊不知道从别人嘴里听了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没能唬住他，区区一个不知名的野弟子对他说放肆，仅直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哥哥，你继续，他们不敢上来”钟离玖渊声音温柔，眼神却如寒风暴雪一样冰冷，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不怒自威扫过那些云霄观弟子。

明明他们才是占势的那一方，手握宝剑而对方手无寸铁，还是两个普通人，被这人的眼神一扫，却个个背后生寒，如临猛兽，好不容易才将手里的剑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