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眼底写满了恐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跟她的娘完全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说不出的风韵。
老妈子又细细的端详了她一番,柔软的纤指扫过她的眉眼,薄唇…小女孩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暗香入鼻正如眼底女人那袅袅的姿态。
“呵呵。”一声轻笑,旁边站着的菱雁笑着说:“方才换了三盆水,总算把这张脸洗干净了些。”
金秀莲吩咐菱雁把她领到陈叔那儿去,搁了烟袋,一双漂亮的三寸金莲落地,莲步微移,聘聘袅袅地走了出去,刚过素屏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问:“丫头,你叫啥名字?”
“顾四妹。”
又一声轻笑:“真是乡下来的土丫头!”
金秀莲含笑着望了望顾四妹,红彤彤的小脸蛋冻得毫无美态,可一双明眸净如泉水,顾盼神飞,两颊梨涡霞光荡漾!
“以后就叫你盼兮吧。”
菱雁赶紧领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催促道:“傻丫头,还不快谢姆妈!”
顾盼兮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口。
金秀莲纤手一摆:“罢了,领她过去吧。”
穿过百花院缀满灯笼的游廊,廊外的秦淮河波澜不惊,一艘画舫泊在水中,里头一曲《玉树后庭花》伴着丝竹轻挑漫剔,桨声灯影,莺歌曼舞,却只激起水面的一丝微弱涟漪。
天开始落雪了,百花院的柴房里堆满了稻草,没有风却异常阴冷,在这儿打杂役的陈叔裁了张麻纸把破了的几扇窗子糊得密不透风,又让儿子六顺抱了一床大被来,铺在稻草上面。
六顺抱着被褥朝盼兮跑来,往她手里塞了个大馍馍,憨憨一笑说:“给,你吃!”
看着憨直的六顺,盼兮想到了二哥,六顺应该跟二哥一般大小。她还记得那时,娘还在,有一日爹爹背了一筐大梨子回来,娘问梨子从哪里来的,爹爹不说,只说明日带着这筐梨子上集市去,卖个好价钱,屋子西侧偏房的墙塌了好久,要修一修,再买头骡子。那会儿娘已经病了,五妹还未足月,没捞着几口奶吃就被爹爹抱走了,娘哭了好久,大姐三姐也走了,爹爹说是给她们许了人家,家里只剩二哥和自己,二哥看着梨子,想吃,爹爹从筐里捡了个个大饱满的,二哥看看她,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爱吃这个的。”
被褥厚实的很,盼兮记忆中家人都是拥在一块儿睡觉的,她喜欢娘把她拢在臂弯里,另一旁躺着大姐有时是三姐,她们比自己长不了几岁,争着要跟娘一起,窄窄的地儿,翻个身儿都难,却踏实得很,大姐三姐许了人家后再也没回来过,她想娘了,也想她们,还有爹爹跟二哥。恍惚间看到了娘,脑子里忽明忽暗的,娘的笑脸却清晰地映在面前,娘伸手抹去了她不断流下的泪,耳边清晰的声音却是爹爹说的:“过一阵来接你。”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盼兮梦到了娘,梦到了爹爹,梦到了大姐二哥三姐五妹…头昏沉沉的,天应是亮了,耳边各种声音交织着,却都不是他们的。
“姆妈,我就说她是个赔钱货吧,你还偏收了她,昨儿还把陈老爷送我的那件织锦缎褂子给洗坏了,都没穿着几回…”是菱雁细细碎碎的抱怨,“这丫头哪值叁佰两,我看这架势还要把那赵一针请来为她诊一诊,真不值当!”
老妈子金秀莲走近了些,盼兮的面上颈上一大片红红点点,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似是睇着一物,眼底却不见波澜。
“姆妈,快远着些吧,也不知这是打哪来的脏东西,万一染上了,可让我们百花院的一众姐妹们如何是好啊!”
旁边几个粉饰得装光宝钗的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衬着,都不约而同地离她远些。
菱雁边说边嫌隙地往后退了几步,喊了陈叔,“还不赶紧把这脏丫头扔出去,我们百花院在金陵烟花巷里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要传出去了,谁还敢上这儿来!”
陈叔瘸着腿走了过来,看着金秀莲问:“这……”
“扔了吧,远些,别让人瞧着了。”金秀莲说完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