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可为和石天回头看,是一个五尺大汉,正怒目相对。
“碰了我,连对不起不说就走?”壮汉说。
两个人张口结舌,他们已经有记忆,记忆中,为了同样的原因,挨过好几次同样的壮汉揍了。
果然如两个人所料,还是没能逃脱,他们再一次被追到了胡同,被一群壮汉刀砍斧劈。在他们身上爽够了,壮汉们就离开了,他们叉着腿躺在地上,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感到了一阵无聊。
清醒之后,申可为就开始满世界寻找沙华,他已经和他们分开了好久。另一方面,他们在寻找城门。
时间久了,他们又缺乏睡眠,这是必然的。石天发现申可为坐在一个地方打盹,赶紧掐他一下,提醒他。申可为激灵一下,竟然茫然不知。
两个人商量着,必须睡觉了,否则很可能悲剧重演。但是,在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时间工具,也办法根据日光确定作息,所以形不成规律的作息。只能是,对方看到他在发困,就赶紧告诉他,虽然他茫然无知,甚至迷迷糊糊,但是也得强迫他睡觉。
依靠这种有点笨的方法,两个人的记忆仍在删除,只不过慢了许多。当他们作息越规律,记忆删除越慢。
老者的话总是在耳机萦绕,时不时刺痛他们的心,于是他们更努力寻找出路。
正在苦苦寻找的时候,一个美丽的姑娘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个姑娘被人们叫做“仙儿”,长得很苗条,皮肤白暂如玉,经常看着两个人笑,这两个人在人群里显得太与众不同。
石天是个粗人,只知道脑子里幻想,和仙儿跳舞,和仙儿牵手,甚至和仙儿在同一张床上。
申可为却是有点知识,通过各种方式,终于得到了仙儿的青睐,两人相识,熟悉,越来越亲密。
这一天,申可为邀请仙儿到了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就是城里的至高点——息阳楼。
息阳楼据说可以让太阳安息,只是需要一定的条件,太阳安息,天地会获得夜晚,日月就会恢复交替运行。刚盖这个楼时,居民都很积极,每个人都出钱出力,希望建好后可以把太阳按下去。但是,楼盖好很久,他们一直找不到必须的条件。又过了不久,人们把这些事忘了,很少人来这里祭拜,游玩。只剩下少数的老人记得这个楼的传说,但是有很多细节也忘记了,于是人们只把故事当成了神话,完全放弃了那种可能。
在息阳楼的楼顶上,画着如云密布的星图,上面有各种星座,据老人说,秘密就藏在星图里。
“你看,那个星座”仙儿说。
申可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一个形态特别的星座,她不说很难发现是一整个星座,听她又说:“多像一个人”。
“一个坐着的女人”申可为说。
仙儿瞅着申可为笑,眼睛是清澈无比的,笑容是甜美非常,连微微翘起的小巧的鼻尖也在笑着。
“唉,你看那个”申可为说。
仙儿很紧张地查看,歪着脑袋寻找,就像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找到后,仙儿无比兴奋地说:“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像不像一个人?”申可为问。
仙儿用芊芊玉手点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嗯~嗯,有点像,不过是一个男人,也坐着”。
申可为也咯咯地笑,望着仙儿,仙儿也扭过头来,看见申可为看自己,她甚至害羞地要离开。
申可为拉住她的嫩白的胳膊,轻声感叹:“啊,这两个人要是坐在一起,互相依偎就好了”。
仙儿先是羞红了脸,然后仰头看看楼顶的星座。
最后,申可为和仙儿依偎在一起,两个人坐在顶楼的石凳上,看着遥远朦胧的天边。
“那是什么山呢?”申可为问。
“我出生在这里,从小生活在这里,但是也不知道那个山,因为在楼下根本看不到远山,很少有人谈起”仙儿说。
“哦~”申可为像思考着什么。
“这里有很多东西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就像远处的山,只可以看到,好像从来没人到过,神话里说,有人到了,但是就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仙儿说着,竟然有些失落,眼睛湿润了。
“怎么了?”申可为温柔地说。
“我阿爸,不知道是不是去看山了——”仙儿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忽然仙儿诚恳地望着申可为,说,“你可以去看山吗?你能到得了吧?”
“我会让你看到山的”申可为揽住仙儿的肩膀。
仙儿如今在城里没有亲人,他把申可为当做唯一的亲人了。藏在申可为的怀里,仙儿感觉非常安全,好像世界都不可怕了。不知不觉,仙儿睡去了。
申可为感觉到她的呼吸平缓了,他没有松开双手,紧紧地搂抱着她,他不怕她醒来之后勃然大怒,喊叫:“流氓,你是谁?!”他要守护她最后一程。
过了很久,仙儿在申可为的怀里动了,开始是小动,后来是频繁地动。申可为想到放手,这就是人谁得不踏实,随时会醒来的前兆,但是他没有,只是牢牢地抱着仙儿。
终于,仙儿在一阵窒息中醒来,猛地从申可为怀里挣脱。
申可为赶紧扭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天空。背对太阳的天空从深蓝开始变淡,越来越感受到太阳的光亮。像一个陌生人,申可为装作仙儿不存在,左瞅右瞅就是不看仙儿。
“嗯~?你在找什么?”仙儿问。
“我——”申可为说了一句,心里一惊,扭头看仙儿,问,“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记得了,我又不是那些人”仙儿说。
“你怎么——”申可为问了一半,又不知道问什么。
“哦,你是说睡觉,这是我阿爸临走之前说的,让我无论如何保持每过一段时间就闭眼睛一会儿,很神奇,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可以飘到别的地方了”说着,仙儿指了指远处,说,“看,刚才我就去了那座山”。
“她梦到了山”申可为嘟囔着说。
“咦?你竟然一直在看天”仙儿好奇地问,歪过脑袋看着申可为。
“呃,对啊”申可为说。
仙儿仍旧歪着脑袋,更加好奇地问:“天有什么好看的,永远一个样子”说着,她的小鼻尖竟然闪过光芒。
“天啊,是,这里的天没有什么好看的”申可为说着,想起了以前。
“咦?你看到过外面的天空吗?”仙儿问。
“是啊,我从外面来的”申可为说。
“哇,太好了”仙儿站起来,在不宽敞的楼上转了两圈,又问,“你是与众不同,我没有看错哦”。
申可为笑了,坐着继续回忆过去的事情。
突然,仙儿扑在申可为的肩膀上,突然又害羞地离开,悄悄坐到申可为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不可以跟我讲一讲外面的天空呢?”
“当然可以”申可为说。
仙儿拍着小手,虔诚地看着申可为。
“外面的天空不只是白色和蓝色,还有阴天,雨天,夜晚,月亮”申可为娓娓道来。
出于小女孩的好奇,仙儿首先想知道的也是一样的,问:“咦?月亮是什么啊?”
申可为语重心长地说:“月亮啊——,月亮是夜晚最美丽的东西,它晶莹剔透,就像钻石,发着皎洁白光,落下来却是蓝色的薄纱,可以披在任何东西上。在它的周围是数不尽的星星,每一颗都那么明亮,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还会在薄薄的云层里穿梭”。
“哇~那么云又是什么呢?”仙儿问。
“云啊——”申可为像一个老教师,说,“云是天地间的仙气,它们聚集在一起,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其中有你想要的所有样式,比如有房子,有英雄,有木马,有大树,小鸟应有尽有,只要你认真看,它们总是在变换形状。它们可以穿梭在湛蓝的天空,有时候相互碰撞,融合,有时候就擦肩而过;它们可以穿梭在漆黑的夜空,看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是也会变换各种形状。云对我们是最尽职尽责,它们就像很努力的表演者,为了我们,尽力呈现着最美,最多样的艺术。不过不要惹它们生气,如果是风惹恼了它们,它们就汇聚在一起,变成黑压压的一大片,到时候就会雨落下来”。
“哇哦,请问雨是什么呢?”仙儿好奇地问。
申可为讲得也很起劲,根本停不下来,说:“雨哦,雨是天地间的精灵,当你感觉热的时候,雨就回来了”明显是哄小孩的话,“它们本是小水珠,有时候是一点一点的,有时候是串成线的,有的时候又织成了布。
雨的到来,冲刷了太阳暴晒出的炎热,炙烤,雨的到来让皮肤舒爽,让世界变得干净。它就尽情发挥顽皮的本领,在每一个地方游逛,碰到了房瓦就聚到一起,碰到了房檐就毫不畏惧地跳下,碰到了地面它们就组成大的部队朝着一个方向继续进发。
雨点落到的地方,总能听到它们欢快的歌声,在雨的歌声里,人们也欢声笑语,不会有争吵,不会有哭泣。
这个小精灵不会总是老实地垂直降落,有时候就偏偏斜着冲洒过来,即使你躲在窗户里,它也要尽情地和你亲热,当你感受到了它别样的温暖,就会主动探出头去和它接触。那时候,你听得到,小雨点呼朋引伴欢笑着和你打招呼。倘若你拒之窗外,关上了冰冷的窗户,它们才不会罢休,就坏脾气地敲打你的窗户,发出各种的拍击声,甚至在窗户上顽皮地谱着曲子。”
“哇,我想和雨交朋友,我想和月亮说话,我想对云彩跳舞,还有星星,我真想捧一颗在手掌。你可以带我去看吗?”仙儿问。
申可为又陷入了惆怅,自从认识了仙儿,关于城门他开始懈怠了,甚至想过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
仙儿摇晃着自己的胳膊,说:“求你了,求——”眼泪已经淹没了他的眼眶,翘起的小鼻尖也好像失落地低下头。
“好,我答应你,带你去看月亮,去看山,去看星星,所有的,你愿意去吗?”申可为问。
仙儿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到这时,寻找城门不仅是申可为的使命,也成了仙儿的任务,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城门是什么,恰恰像一个天真的无神论者不相信世界有某种维度的边界。他们找来找去,过了很久依然一无所获。此时他们的记忆仍在删除,而且慢慢地接近了彼此相识那天的区域。
为了让仙儿和自己永远记住,他们俩是怎么相遇的,申可为天天挂在嘴边,天天重复。但是,这肯定不是持久之际,对于寻找,申可为一点办法没有。
在这方面,石天更加“忘怀”,他也开始沉迷于享乐,在没有痛苦只有欢乐的场所,他以为本来就是天堂,何必逃离呢。他渐渐忘了申可为是谁,只是和新认识的朋友花天酒地。至于沙华,早就没了踪迹,很久之前就不见人了。对于这些,申可为同样无能为力。
还有残存的一点希望,就是毛料摊位前的老者,那个老者像个世外高人,如果找到他,在他开始另一天之前,或许可以得到建议。
努力回忆那个摊位的位置,以及街道的位置,申可为发现,完全没有印象,他忘了。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声音拽住了申可为的耳朵:“嗯~?嗯,来啊,来啊,这里的饭菜嗯~嗯~嗯~”
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老头子,面容稍有变化,但是声音一点没有变。申可为激动万分,牵着仙儿的手,跑到了那家店铺门前。
“唉——”申可为不知道叫什么,感觉依习惯叫老头有点不合适。
老头子听到了,把长胡子往肩膀上撩了撩,答应道:“唉!”又陪着笑脸说,“嗯~?嗯,吃了吗?”
“没有,没有”申可为急忙说。
“好嘞,那您里边请”老头子说,然后朝里面喊道,“来客两位,伺候着”。
申可为失望了,而且从没有这么害怕过,他走近老头子,眼含泪光地看老头子。老头子本来低头忙碌着,不经意间看到有人盯着自己,于是扭过头来,问:“您,嗯~?嗯,还有什么需要啊吗?”
申可为哭了,喊道:“老头儿,是我”。